谈话结束后,王祈安并未与常璟一起回威远王府,而是往另外一个方向步去。

    因为他想回昨晚遇袭的大宅看看吴昌文等人是否会遗留下什么线索。

    藤蔓荒草,数间废屋,茂密足有半人高的灌木丛。

    大宅周边一切毫无变化,一想到这原本是自己师公公输令的屋邸,王祈安就涌起一股愧憾悲恸之感。

    与昨夜紧闭不同,台阶上一对铜环厚木大门此刻虚掩着,打开了一道半人宽缝隙。

    王祈安心中大奇,提起戒心,轻步上前。

    他推门入内,只见走廊庭院均打扫得十分干净,可是并未见人踪,不闻人声。

    他穿过大堂,一路来到后院。

    刚穿过月牙门,就见一道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立于池塘边,目光似乎正在打量遗留了太多打斗痕迹的断桥亭阁。

    听到王祈安的脚步声,此人倏然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宗主不在罗酆山,却跑来此地,莫非也有份参与吴昌文图谋之事?”

    来人竟是鬼方一族宗主无为子。

    无为子捋着花白长须,讶道:

    “我与公输兄乃是多年挚友,近日收到消息,说黔州会有大变,因此才特意赶来。倒是少帅出现在此,令人意外不小。”

    王祈安不知他为何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不过倒没在意。

    几次照面下来,他已难以分辨此人话语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王祈安冷哼一声,忿然道:

    “我来此地踪迹,凭宗主的耳目,怕也不难知道。

    你派人给紫妍姑娘下了蚀心咒,想以此要挟本人,也算卑鄙无耻。”

    无为子一愕,旋即笑道:

    “原来少帅此行是为了《十巫策》,此事怕是柳空碧告诉你的吧?

    卑鄙也好,无耻也好,成大事者,岂可拘泥于传统道德、细节枝末。”

    王祈安心惊此人心思之敏捷,只凭寥寥数语句话,就猜到了自己此行目的。

    见瞒不过他,王祈安干脆挑明道:

    “可惜,《十巫策》已落入宗主手里,本人也是白跑一趟。

    只是不知宗主是属于开明一派?还是灵山一脉?”

    无为子虽保持着一脸和睦笑意,但双目厉芒却一闪而过。

    “看来少帅了解的还不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好处没有,麻烦反而会接踵而来。

    至于蚀心咒,我并无危害程姑娘性命之意,只要少帅能依约而来,届时无论联盟成功与否,在下定会为她解除。”

    王祈安轻按了下胸口,那是藏掖着石婷芳书写的蚀心咒解法。

    “哼,若紫妍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会令罗酆山鸡犬不宁、石蹦山塌。”

    看起来,无为子并不知自己已获得解救之法。

    他不想令其生疑,不由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愤懑之态。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祈安转身就欲离开,无为子却叫住他道:

    “少帅难道不好奇,我听到了什么消息,才赶来这里的吗?”

    王祈安脚步不停,淡淡道:

    “若是关于吴昌文要密谋夺取黔州一事,本人已没什么兴趣。”

    无为子忽的喟然道:

    “我还是来得太迟了,令公输兄出事。

    少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不单单关系到黔州、甚或整个qdn道,而是整个南方局势。”

    王祈安一震止步,回头道:

    “宗主若不是危言耸听,就请明言究竟收到什么消息?否则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无为子轻按池塘扶栏,指着亭阁廊桥一片狼藉,问道:

    “这里该经历了一场激烈争斗,不知是否与少帅有关?”

    王祈安虽暗恨此人态度不紧不慢,不过心中疑问甚多,只好按捺脾气,点点头,大致说出了昨晚经历。

    无为子叹息道:

    “是我害了公输兄,当年正是我介绍白狐童给他认识的。没想到此人竟也投入了九幽城麾下。”

    他说着,手腕微抖,射出一物,直往王祈安飞来。

    王祈安伸手接过,发现是个拇指大小的小信筒。

    “这是今日刚刚收到的消息,你自己看吧。”

    王祈安拔掉筒盖,抽出了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只是简单几个字:

    “吐蕃异动。”

    王祈安望向无为子,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为子道:

    “三个月前,安南吴王朝就已联合了邕州三十六洞与吐蕃、云南南诏遗部达成一份秘议,欲从西南开始,逐步瓜分天下。”

    王祈安脸色一紧,眉头大皱道:

    “南诏不是已经灭亡了吗?我听说其都城——羊咀咩城,现在已是杨氏主政。”

    这些恰好是今早与常璟聊天时,听他提起的。

    无为子赞赏道:

    “少帅长居中原汴京,没想到对西南的蛮荒小国也有关注。

    没错,南诏国的称号早已不复存在,但南诏六部在云南根深蒂固,岂会轻易灭亡。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国王舜化贞并没有死。

    在他矢志复仇的坚定意志下,多年来暗中积蓄实力,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夺回羊咀咩城。”

    王祈安听着头大,不由问道:

    “云南到底有多少股势力?滇国又算是什么?”

    无为子不屑道:

    “常瀚天本是南诏国外派的节度使,后来与朝中大臣一起叛变,成了割据一方的独立势力。

    他们常家不过占据了启东城周边弹丸之地,就敢称国,真是不自量力。”

    王祈安心想,难怪他们要剿灭南诏余孽,原来是心中有鬼。

    不过他对常璟印象不错,倒有几分为他担心起来。

    无为子继续道:

    “你手上的消息,说明吐蕃已出兵,准备与南诏汇合。

    他们的计划,是一方面由吐蕃南诏出兵征服整个云南,另外吴昌文则与邕州一起,筹谋夺取黔州军政大权。

    只要完成这两步,整个西南一线,将畅通无阻,没有后顾之忧,吐蕃的援兵可源源不断,直达南汉和南楚边境。”

    原来如此,难怪吴昌文一副有恃无恐,信心十足的样子。

    听无为子提起吐蕃,王祈安想到昨夜袭击自己的谷玄五佬,看他们武功路数,极有可能来自青藏密宗,而那正是吐蕃控制的区域。

    巅峰时期的吐蕃国与中原大夏王朝曾交战多年,双方忽有胜负。

    虽然上百年过去,如今的吐蕃,实力已大不如前,但仍不可小觑。

    若有他们介入,事情确实变得复杂棘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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