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间已经临近午夜,可龙川肥原房间里的灯却依旧亮着。

    突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王田香便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大……大佐……卑职……卑职回来了。”

    “人呢?”龙川肥原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不禁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没……没人。”王田香战战兢兢地回道,“卑职……卑职扑空了。”

    “扑空了?”

    “是,卑职带人把金家里里外外搜了三遍,连地窖都挖开了,却连个人影都没找见。只找到这些东西……”

    说着王田香便将从金生火家里搜查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大佐您看,金条,现金,还有去香港的船票。这些都能证明那姓金的早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提前为他女儿准备的后路吗?”

    “哪天的船票?”

    “明天上午。”

    “明天上午……难道是我判断错了,那个金生火真就是老鬼?”

    “大佐,这种事情您可得三思呀,那姓金的毕竟是个将官啊!”

    “将官怎么了?只要做实了他就是老鬼,一样得死!”说到这,龙川肥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随即便眯缝着眼睛吩咐道,“立刻把所有人都集合到东楼的大厅,全部都带过去!”

    “全都带过去?也包括金生火吗?”

    然而话音未落,头上便狠狠地挨了一下,“你猪脑子啊?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天,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这种时候当然要立刻枪决金生火,如果他真是老鬼那就最好,如若不是,我们就刚好可以用他的死,来让真正的老鬼放松警惕!冷着干嘛?还不快去!”

    “可是大佐,您刚刚不是还说要等到明天早上六点的吗?”

    此话一出,龙川肥原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怎么,你想抗命吗?”

    “不不不,卑职不敢。”王田香赶忙缩了缩脑袋否认道,“卑职……卑职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茫茫的夜色衬托之下,缓缓开进了一栋位于城西的别墅大门。

    “金小姐,我们到了!”稳稳地将车子停好之后,负责开车的阿诚便转头对坐在后排的金若娴说道。

    金若娴连忙点头,随即便有些战战兢兢地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跟在阿诚身后走了进去。

    “大哥,我回来了。”刚一进到客厅,阿诚就对坐在沙发上的明楼说道。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不过我只找到了写着金小姐名字的几张上海的房契,还有存在外国银行里的存款存单。”

    不想话音未落,不等明楼开口,坐在他对面的潘汉卿便忍不住问道:“就这些吗?”

    “嗯,就这些。”

    潘汉卿听了还想再说什么,明楼便已然起身从阿诚的手里接过那些东西,缓步走到了已然有些无所适从的金若娴面前,笑着说道:“金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来,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你收好。”

    “我父亲他……”看到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金若娴便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便壮着胆子问道。

    然而明楼却并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只是叹了口气,便转头对阿诚说道:“阿诚,先送金小姐回房间休息吧!”

    “金小姐,请。”

    金若娴无奈,只好乖乖地跟着阿诚上楼去了。

    而直到她离开之后,潘汉卿才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说,你们折腾了大半夜就为了那些东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明楼则笑了笑,“老潘,我知道你对军统没什么好感,但我之所以这么做,不光是为了帮他,也是为了帮我们自己。你仔细想想,如果这些东西最终落在了龙川肥原的手上,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啊?”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你们兄妹俩李代桃僵之计彻底失败!”

    “彻底失败?真的假的?”潘汉卿听了颇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当然是真的,我承认你们之前对龙川肥原的心态分析得十分准确,他之所以把抓鬼的地点选在裘庄一定是另有所图。而且以七天为限也说明了他的身上也有不小的压力,所以当他在这个时候有机会拿到金生火的供状之后,很有可能会在那份压力的压迫之下草草将金生火定为老鬼了事。但是别忘了,那龙川肥原可不是一般的鬼子,如果让他看到这些东西,他就一定能够推断出金生火不是老鬼,这样一来,令妹可就真的危险了。”

    “明先生,这我就不明白了,那金生火好歹也是个老牌间谍,提前未雨绸缪为女儿留下一些退路这有什么奇怪的?”

    明楼则笑着摇了摇头,“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后路上,你说的没错,那金生火作为一个老牌间谍,提前给自己的女儿留退路这并不奇怪,可如果金生火是老鬼,那他留给自己亲人的退路,应该是车票,船票,地下交通站的联络方式,这样一旦出了事,就会有自己的同志出现把亲属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你再看看金生火留下的这些东西,都是在他们看来,完全无法在红党信仰中的世界里存活的,所以自然也不会被他们认为是一个红党留给自己女儿的退路,而是绝路。”

    “哼!肤浅!”

    “说的没错!那些人就是这么的肤浅,老潘,想必你在跟妹妹假扮夫妻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没少接触我们的信仰和主义吧?”

    “怎么,想策反我?别忘了,我可是中统。”

    “不过在我眼里,你并不是什么什么中统的青灯,而是老潘,李宁玉同志的哥哥。”明楼纠正道。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改变什么,我知道,你们红党规矩多,而我呢,一个人自在惯了,不想束缚于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明楼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便转头抓起了手边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先生,是我,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全都办妥了!……好,我知道了……”

    ……

    “当……当……当……”

    随着午夜的钟声准时敲响,王田香也按照龙川肥原的吩咐,把除了金生火之外的所有人全都召集到了东楼的大厅里。

    “龙川大佐,您这是做什么,不会是叫我们来跟您一块儿守夜吧?”原本已经准备休息了的顾晓梦一边下楼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然而龙川肥原却并没有开口解释,而是耐心地等着李宁玉和李墙先后从楼上下来之后,才猛地拍了拍手,紧接着,原本依旧被收押了的吴志国和白小年便在日本宪兵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还没等众人搞清楚状况,龙川肥原便用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各位,先别说话,听!”

    话音未落,后花园的方向便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响,顿时就让大厅里众人不由得心下一紧,周围的气氛也几乎在瞬间就凝固了起来。

    “如你所愿,金处长已经被枪决了,你现在应该很是得意吧?因为你的这一招‘借刀杀人’,成功地让我错杀了一个少将!”

    “大佐,您没事吧……”见所有人都被龙川肥原这一疯狂的举动给惊呆了,李墙便主动开口问道。

    “我很好,刚刚那番话,是对老鬼说的。既然已经杀掉了一个金少将,自然就不在乎再多杀几个。”

    此话一出,李宁玉便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大佐,您一会儿说吴志国是老鬼,一会儿又说金生火是老鬼,现在又在明知道可能会误杀的情况下,还要再多杀几个,既然如此,又何必继续纠结,直接把我们都杀了不就结了?”

    “别这么急嘛,李上校,我自有我的安排。”说着龙川肥原又拍了拍手,“带上来吧!”

    话音刚落,便又有几个宪兵将何剪烛和那个老管家给带了上来。

    “剪烛!剪烛!”白小年一看到自己那个已经被折磨的浑身是血的心上人,便立刻疯了似的呼喊了起来,一边喊还不忘一边恶狠狠地怒骂道,“龙川肥原你个混蛋!我白小年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吵死了!”龙川肥原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我让你说话了吗?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哈依!”手下立刻应了一声,紧接着便将白小年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龙川肥原这才整了整自己的军装,蹲到了何剪烛的面前,面色阴沉地说道:“我知道,老鬼就在他们这几个人之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失去耐心再跟你们继续周旋下去了,告诉我,谁是老鬼。”

    不想那何剪烛却只是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愚蠢到,用死亡就能让我背叛信仰!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啪!”不等何剪烛把话说完,龙川肥原便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

    可即便如此,何剪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没有半点退缩。

    “告诉我,谁……是老鬼!”龙川肥原再一次问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口饱含着愤怒与不屑的鲜血,不偏不倚刚好啐了他一脸。

    “混蛋!我警告你!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千万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说着,龙川肥原便把枪口对准了那个老管家。

    然而此举非但没有威胁到她,反而引得她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的愚蠢,我的父亲可是你威胁我的唯一底牌,如果你真的开枪杀了他,只会让我更加痛恨你,到最后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此话一出,大厅里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可没过多久,龙川肥原竟哈哈大笑起来,就在众人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笑声却戛然而止,阴恻恻地说道:“知道吗,何小姐,原本我是不打算这么做的,但是没办法,是你逼我的。”

    “你要干什么?”

    “带进来!”

    很快,门外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顿时不光是在场的众人,就连一直躲在玄关后面的王田香在看到沈兰青用枪逼着一个嬷嬷领着一群小孩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疯了!这个龙川肥原真的是疯了!

    “怎么是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见到沈兰青进来,李墙便立刻皱起了眉头很是惊讶地问道。

    “没错,就是我!明科长,想不到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然而李墙却并没有搭茬,而是看了一眼那些小孩子,继续问道:“不用问,如此丧心病狂的鬼主意,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咯?”

    “是又如何?”

    见那沈兰青非但不以为耻,反而竟有些自鸣得意,李墙终于忍不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沈兰青,亏你还以文坛泰斗自居,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简直就是文人中的败类!败类都不如!”

    “够了!”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龙川肥原便猛地一拍桌子,这才让两人暂时停止了争吵。

    然后才转过头对何剪烛说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红党不怕死,信仰也足够坚定,最见不得的就是穷人受苦,那想必也更见不得无辜之人因你而死,对吧?”

    说着,龙川肥原便将枪口对准了那个哭闹声最大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是一枪。

    那嬷嬷见状立刻扑了上去将那个孩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眨眼间子弹便呼啸着穿透了她的肩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裳。

    “不好意思,打偏了。不过接下来恐怕就不会了。何小姐,各位,你们谁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此话一出,白小年便敏锐地从何剪烛地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决绝的神色,于是便拼命地撞碎了自己牙齿,连同堵在嘴里的东西一并吐了出来,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我是老鬼!”

    然而龙川肥原还没来得及高兴,李宁玉也猛地站起身来说道:“不,我才是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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