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姓李的那小子出来了!”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的光景,周养浩便透过窗缝看见李墙离开了黄显声的监房,急忙转过头对郑耀先说道。

    然而等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似乎其余两人仍旧还沉浸在黄显声刚刚那一番振聋发聩的分析之中。

    “六哥,这个黄显声……也太可怕了吧?”愣了半晌,沈醉才缓缓地摘下耳机,却仍旧心有余悸地说道。

    郑耀先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道:“那是当然,他要是一般的碌碌之辈,戴老板和委员长还会在他的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吗?”

    “只是六哥,委员长他……真的会像黄将军说的那样做吗?”周养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这是会不会的问题吗?他张汉卿的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任谁看了都会兔死狐悲的吧?至于中统那帮狗崽子……嘁!”一说到中统,郑耀先就一脸不屑地啐了一口。

    沈醉和周养浩两人听了则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便仿佛达成了共识一般相互点了点头。

    然而紧接着,沈醉便不无担心地问道:“可是六哥,那这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还要按照原定计划给重庆方面发报么?”

    “是啊,六哥,这两人谈话的内容实在是太过敏感了,万一密电被人破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嗯,这倒也是……”说到这,郑耀先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样好了,保险起见,还是由我亲自跑一趟,把这段录音连夜送回重庆,以免节外生枝。”

    “好好好,这应该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了。”

    “那就辛苦六哥跑这一趟了。”

    见沈醉和周养浩两人均没有异议,郑耀先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不能就这么突然离开,还是要两位贤弟帮忙演一出戏,才能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

    此话一出,沈醉便直接脱口而出道:“六哥,那就说要怎么做好了,我们都听你的!”

    一旁的周养浩也急忙附和道:“没错,六哥,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尽管吩咐便是。”

    然而就在三人还在密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向重庆方面报告的时候,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刚刚听到的,不过是李墙和黄显声两人联手演的一出戏而已。

    实际上,两人真正的交流则是通过阿斯克密码来完成的。

    就在李墙刚一进门,黄显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的同时,便已经快速地用阿斯克码提醒了李墙:房间里有窃听装置!

    于是才有了接下来这段无声的对话。

    “阿墙,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到重庆去了?难不成你的身份暴露了?”

    “没有,我这次是奉了周佛海之命,去重庆跟戴笠谈判的。”

    “谈判?”

    “嗯,戴笠扣押了周佛海的老娘和岳父一家,就关押在这里,周在得知了此事之后自然心急如焚,恰巧就在这时杜月笙的心腹管家万墨林东窗事发,于是就打算用他来跟戴笠做个交换。”

    “交换?要我看是投名状还差不多,那姓周的我可是太了解了,最擅长的就是随风摇摆,见风使舵,这才几年的工夫,就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了。如此两面三刀,简直就是当代的吕布!这样的人,同样也是疑心最重的,你在他手下做事,更要加倍的小心才是啊!”

    “知道了,将军。”

    黄显声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问道:“明老弟他……还好吗?”

    李墙当然清楚,“明老弟”指的自然就是明楼的叔伯兄弟,大哥明堂了,于是便赶忙点头回道:“还是老样子,整天标榜自己的商人身份,前段时间还略施手段,巧妙地得到了日本军方的庇护。”

    “哦?是吗?那你呢?我出事前交给你的最后那个任务,结果怎么样了?完成了吗?”

    此话一出,李墙脸上的神情便立刻黯淡了下来,仿佛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但是很快便又强行恢复了正常,毕竟还有人在监听,无论心里再怎么难过,这戏也还是要唱下去的。

    “对不起,将军。我让您失望了,那次行动失败了。”

    “失败了?”得知此事之后,就连黄显声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开始的时候还算顺利,可就在我们分头撤离的时候却出了意外,对方就好像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我们的撤离路线似的,对我们进行了围堵,最终导致我们损失惨重,老猫,耗子,水手和胭脂他们也都……”

    见李墙的情绪已经明显有些失控,黄显声赶忙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及时地让他冷静了下来。

    “不仅如此,这次行动的失败还间接导致红党打入76号内部的一条交通线彻底暴露,最终也惨遭清洗,无一幸免。”

    “这……怎么会这样?”

    “实不相瞒,脱险以后我的第一直觉就是小组里出了叛徒。”

    “嗯,的确,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能了,毕竟是所有线路都遭到了拦截围堵,绝不是‘巧合’两个字能解释得通的。”

    “没错,经此一役,整个财神小组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就只剩下了我还有身受重伤被送往长沙养伤的阿德两个人了。”

    “所以你怀疑是阿德出卖了你们?”

    “嗯,是的,为此我还专门给总部发了一封密电,请求对阿德进行秘密审查。”

    “那结果呢?”

    “结果就是几个月前,阿德重返上海,接替了我之前的位子,而我的代号在跟戴笠见面之后则从‘财神’换成了‘匕首’。”

    “换句话说,总部已经排除了阿德的嫌疑?那如果阿德不是叛徒,那又是谁出卖的你们呢?”

    “是……老算盘。”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远在香港……是了,想来他一定是通过你们之间的联络的那个特定频段获取到了你们的计划,然后出卖给了日本人。没想到竟然是他,想当初我还做过他的担保人,没想到竟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将军不必如此自责,毕竟人是会变的,还好我及时识破,并亲手将其了结他,这才逃过一劫,不然的话,恐怕就没机会再见到将军您了。”

    黄显声连连点头,老怀欣慰地敲击道:“嗯,看得出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你真的已经成长了不少,能够独当一面了。”

    李墙则犹豫了片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将军,有个问题一直困扰这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好了。”

    “那个明堂大哥……是红党吗?”

    “当然不是了!”黄显声想也不想地回道,但是紧接着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有预感,他早晚会加入红党。”

    “那我要不要跟他……”

    “这个……恐怕就要你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判断了,就像我刚刚说的,你已经成长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应该会有自己的判断。尽管不愿承认,但是我毕竟被关在这里太久了,久到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迟钝了。所以,说到底还是要靠你自己,我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嗯!”或许是黄显声的鼓励,给了李墙信心,让他的内心更加坚定了起来,连忙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而紧接着却又有些害羞地红着脸向黄显声汇报道:“那个……将军,我还有件事想跟您说,就是……就是……我成亲了。”

    黄显声得知此事之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又惊又喜地问道:“是吗?那可真是件大喜事,对方是哪家的姑娘啊?让我猜猜,是那个整天抱着相机跟在你屁股后面到处跑的那个姑娘,还是那个嘴里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地女娃?”

    “是海棠。”

    “看看,被我猜中了吧?不过说真的,我倒是更看好那个抱着相机的姑娘的,这话你可千万别跟那女娃说啊!不然的话,她又该吵吵着要薅我的胡子了。”

    一句话,顿时就引得李墙忍俊不禁,房间里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而就在两人把戏演完之后,李墙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您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了,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我真想要逃离这里,有的是机会,但我却不能也不应该这么做。为了抗战大业,我只能暂且忍耐。等到日本人被赶走的那一天,才是我重获自由,堂堂正正地走出监房的日子。我坚信,这一天,就快到了!”

    “好,我明白了,那还将军您多多保重。等到那天来临,我再来接您。”

    “等一下!”就在李墙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黄显声给叫住了,“如果你们两个将来有了孩子,就起名叫文初,如何?”

    “文初?”李墙当然知道,这个名字饱含了黄显声对自己不忘初心、始终如一地牢记自己使命的期许,于是便二话不说就直接答应道,“好!”

    ……

    回到小礼堂的时候,欢迎晚宴还在继续,然而李墙却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特意装出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在两个守卫扶着走了进去。

    而当他被扶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李墙便趁机跟海棠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她一切顺利,这才让一直悬着一颗心的海棠放下心来。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彭淑慧便冷不防地说了一句,“李先生这一趟出去的可真是够久的啊!”

    李墙则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下不胜酒力,让彭小姐见笑了。”

    “是吗?难怪你最先出去,却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呢!”

    此话一出,李墙便忍不住眉头微蹙,这位此前还冰冷得犹如一座冰山的美女怎么突然话多起来了?甚至还话里有话地提醒自己刚刚可能已经被人跟踪,是突然转性,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李墙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许忠义就端着一碗热茶走了过来,殷勤地说道:“李先生,这是我们处长专门为您准备的解酒茶,喝了之后感觉会好很多,请您慢用。”

    “许科长有心了,替我谢谢你们处长。”

    “应该的,应该的。”

    不想李墙刚要伸手去接那只茶碗,小桃那略带稚嫩的声音便猛地响了起来,冲着许忠义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骗人!这茶明明亲眼看见是你从包里掏出来交给服务生的,为什么还要假借他人的名义?你该不会是想栽赃陷害吧?”

    此话一出,许忠义整个人都傻了,顿时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杯茶而已,什……什么栽赃陷害?不是这谁家的熊孩子啊?也不管管!”

    不想那小桃却鼓着腮帮子更大声地回怼道:“你才是熊孩子呢!我叫小桃,是《大公报》的见习记者,在学校学习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凡是假恶丑的东西,必须统统曝光!这是一个新闻记者最基本的行业操守。所以你说了谎,小桃有义务,也有责任必须曝光你!”

    “额……不是这都哪跟哪啊!”

    就在那许忠义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桃解释,急得满头是汗的时候,李墙才拍了拍许忠义的肩膀笑道:说着便接过了许忠义手里的茶碗,“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下去。

    此举顿时就把那小桃给看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说道:“李先生,你没事吧?他刚刚可是骗了你诶!你怎么还把那碗茶给喝了呀?”

    李墙则放下茶碗,耐着性子解释道:“小桃,这世上可不光人有善恶,很多事物都有善恶之分,包括谎言也是一样,你明白吗?”

    不想话音未落,彭淑慧便冷冷地反驳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什么善意的谎言,还不尽是些虚伪的托词?小桃,别听这家伙的胡扯,赶紧过来!”

    “可是……”

    小桃刚要在说什么,就被彭淑慧狠狠地给瞪了回去,只好“哦”了一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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