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计余打出那一拳之后,无形之中,好像是把魑魅魍魉打消散一样。

    接下来的两日,镜湖医庄还是一片祥和宁静,如世外桃源。

    其实那一拳的威势,落在了有心人眼中,让他们从蠢蠢欲动,立马就变成了静默状态。

    他们这些杀手刺客,眼中没有好坏之分,天底下任何人,对他们而言,只有强弱之别。

    而强大,一般又分两种。一种是注定无法招惹,过去只能去死,这种人很少,现在基本上是不存在。

    另一种是可以招惹,但最好是等待一下,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又或者让等级更高的大人们出手。

    竹亭内,计余提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轻轻搁在桌上,背靠木椅怡然自得,挥挥手之间,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地方真适合养老。

    计余已经能想像到,他和月儿焱妃三人生活在一起的场景了。

    “阁下如此悠闲,盖某到真是有些羡慕。”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乱了计余心神。

    计余伸手拿过茶壶,一指轻弹,煮开的清泉沸水如岔出一条纤细支流,潺潺而流,涌入青瓷茶杯当中,刚好七分满,然后说道:“不错,说话中气十足,看来你的伤势已经趋于平稳,没有了性命之忧。”

    盖聂走近,与计余对面而坐,道了一声谢后,用双指捻住青瓷茶杯,先是端起来细闻了一下,一股属于茶叶的清香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盖聂轻轻喝了一小口,点头称赞道:“阁下是我见过,煮茶可以排到前三的世外高人。”

    计余微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有了点心得而已,谈不上是什么大家,倒是你,看来用不了多少时日,就可以恢复剑圣的风采了。”

    盖聂听闻此话,又端起那茶杯,喝了口茶,然后自嘲一笑道:“剑圣又如何?厮杀一场,还不是受伤濒死。”

    计余轻轻摇头道:“带着一个孩子,在秦国三百个成编制的将士包围下,杀出一条血路,并将敌人斩尽,你不是剑圣,谁又能称为剑圣?”

    盖聂放下空杯,轻轻搁在桌上,轻声道:“尽力而为,受人之托。”

    计余正色问道:“所以我请你喝茶,就是想问问,你在秦国好好的剑圣不当,就偏偏为了一个孩子,背叛自己选择的秦国,就是为了所谓的受人之托?然后向昔日曾是同一战线的友军,义无反顾,毫无犹豫,递出那一剑,为何能够如此……剑心皆无凝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理由,兴许对我而言,会有所收获,在某些事情上,多了一些选择。”

    盖聂听后,陷入沉思。

    在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后,计余细细品抿,他并不着急,耐心的等待盖聂如何回答。

    况且,他也想知道,秦国现在已经并吞八荒,一统四海,他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背叛的呢?要知道,这可是他当初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去逼迫他。

    以盖聂的身份实力,如果不选择叛逃,那真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计余心中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嬴政想行兔死狗烹之事,所以盖聂才被迫叛逃。

    说实话,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自己都摇头了。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嬴政都不会是那种人,但世上无绝对之事,说不定就有那个万一呢。

    盖聂沉默片刻,最终淡淡得说了一句。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其他?

    计余稍微咀嚼一番,便沉声道:“明白了。”

    计余继续说道:“有过后悔吗?在没有叛离秦国之前,六国之中想要杀你的人不计其数,更有甚者,就连做梦都想杀掉你。而你如今的选择,却又与嬴政和整个秦国作对,只让人感觉,天下之大,却没有你立锥之地,为了这个孩子,付出如此之重之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盖聂望向远处,自言自语的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下了,该做到的事情必须做到,仅是这一个念头,就不后悔。”

    计余算是看出来,念头在此,你盖聂如果半途而废,只会有损本心,导致剑心蒙尘,剑意瑕疵。

    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过程注定凶险且难熬,怎么看都是取死之道。

    计余点点头,随口说道:“天明这孩子我很喜欢,他总能带给人欢笑。”

    说到这个,盖聂脸上由衷的露出了一丝微笑,“那孩子能得到你的青睐,也算是他的福源,在这一点上,我挺为他高兴的。”

    计余神色平然,食指轻轻擵挲青瓷杯沿,淡然的道:“何出此言,为什么这么说?”

    盖聂盯着计余的眼睛,仿佛是在回忆,又好像是在确认,微微扬头,面带微笑,“我该称呼你,是叫你计先生呢?还是该叫你十三呢?”

    刹那之间,方圆十丈之内,空气凝重如水。

    计余面无表情,看着盖聂那副已经确定就是你的表情,漠然沉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应该不是马车那次,你盖聂的心机应该没这么重才对。”

    盖聂自顾自的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然后端起来抿了一口,“先前在马车里第一次说话,确实是在试探你,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一名剑客的敏锐感觉,有多准,这一点你我同为剑客,就不用多说了吧?虽然你当时筋脉俱断,但是我还是能够在你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威胁,很不可思议。”

    计余不看盖聂,只是眼眉低垂,望向杯中起伏的茶叶,“继续说下去。”

    盖聂感慨道:“其次就是你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面一样,其实说这么多,真正让我确认你身份的是蓉姑娘,她曾经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计余的人。

    都以为你死了,真是没有想到,十几年了,你竟然还活着,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不用直言,计余也能明白,盖聂口中的这个他。

    指的就是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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