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五年初春,司设监太监曹吉祥被拘入诏狱。

    北镇抚司一通审讯。

    还没上刑,这位正四品的宦官就全招了,这一招不要紧,整个朝野都紧张起来。

    因为曹吉祥招的人太多了!

    短短几天时间,被牵连进东宫太子落水案的后宫人员,就有数十人之多。

    这些人知道被曹吉祥攀咬,进了诏狱没好果子吃,索性心一横,也学曹吉祥,只要是和他们有过交往且感情不怎么样的官员,甚至连只听说过名字从没见过的地方官员和卫所武将,也一并攀咬。

    很快,名册出炉。

    文华殿,空气像凝滞了一般,气氛沉重的可怕。

    朱祁钰抽空来检视太子学业。

    结果朱骧从诏狱那边匆匆赶来,将嫌犯名册交给朱祁钰,朱祁钰原本高兴的很,觉得能这么快把太子落水案办下来,朱骧不错。

    证明自己是个用人任贤的好天子。

    结果拿过名册时就暗道不好,有点厚!

    再翻开一看,懵了。

    起码得有五六百号人,其中皇宫的内官近百人左右,而京畿和地方官员多达三四百人,拢阔朝野所有派系。

    甚至连于谦的团营将领都有人列名在内。

    这还怎么查?

    朱祁钰拿着名册,盯着朱骧道:“这就是你查了一两个月的结果?”

    难道要大兴诏狱?

    可朕不是太宗……

    朱骧苦丧着脸,“卑职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御史张鹏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斗胆说二三言,殿下落水案一事,早已惊动京畿朝野,尤其东宫太监陈烈之死,更确凿了此事有幕后黑手,北镇抚司循着线索追缉到曹吉祥处,结果攀咬出如此庞大的一份名册,其实真相已经明了,曹吉祥不是真正的黑手,背后有人在给他出主意。”

    朱祁钰点头,“卿家说的有理。”

    这人是谁呼之欲出。

    可惜么有确凿证据。

    张鹏身为帝师,这身份奠定了他的立场和态度,继续道:“想必幕后之人认定陛下仁厚,不愿大兴牢狱,所以才指示曹吉祥及其党羽大肆攀咬,欲让此事不了了之。”

    朱祁钰默然不语。

    有点不甘心。

    朱骧弱弱的问道:“陛下,还查吗?”

    朱祁钰一时间拿捏不定主意,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朱见济,心里忽然一动,不经思考的问道:“见济,你觉得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张鹏和朱骧心里一阵无语。

    如此重大之事,咱这大明天子竟然征询五岁太子的意见。

    传出去谁信?

    两人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祁钰也醒悟过来,他确实有些失措了,怎么会愚蠢到问儿子,儿子虽然早熟聪慧,可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能考量到什么。

    不料朱见济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要查,但不全查!”

    朱见济知道,后宫有太后孙氏、宦官王振的余孽,朝野之间还有石亨这种支持朱祁镇的投机集团,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夺门之变。

    自己年纪还小,需要扮猪吃虎低调发育的空间和时间。

    趁朱祁钰大权在握,能帮他一点是一点。

    原本不抱希望的朱祁钰眼睛倏然亮了,神情轻松起来,伸手把朱见济拉到怀中,问道:“见济你这话什么意思?”

    朱见济很不爽……

    尽管已经过了几年,但每一次被朱祁钰搂在怀里,都觉得很别扭。

    话说回来,被杭皇后搂抱时,又觉得温暖。

    道:“老朱你还没看明白么,别人就是在欺负你软弱,你若是不做出点回应,别人以后可就骑在咱们父子俩头上屙屎屙尿了,到时候你就会天天吃瘪,须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张鹏扶额。

    他可没教太子说屙屎屙尿这些话的啊。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嗯,肯定是家教的问题,不是他这个当老师的责任。

    朱祁钰可没觉得老朱家的家教有问题,小兔崽子就是这性情,问道:“见济你说说,既然要查,为何又不全查?”

    朱见济眼睛一瞪,“老朱你傻么,就这名册的厚度,少说也得有几百人,区区一个落水案,哪可能有这么多人牵扯其中,其中九成的人都是被无辜攀咬的,是有人故意放烟幕,所以没有全查的必要,不如只盯着曹吉祥。”

    听朱见济这么一说,朱祁钰心情大好,吾儿聪慧,一席话便拨云见日,不管曹吉祥如何大肆攀咬,太子落水案和曹吉祥有关联这是必然的,那我就盯着你曹吉祥查就行了!

    诏狱酷刑之下,不信你曹吉祥不说真话。

    朱祁钰又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如果只查曹吉祥,会不会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起不到敲打孙太后的作用。

    朱骧弱弱的道:“有点。”

    张鹏忽然道:“微臣没记错的话,东宫太监陈烈死的那一天,沂王殿下是不是也失踪了一夜,好像太后还晕了过去。”

    这是在提醒朱祁钰,要敲打太后,可以从沂王殿下着手。

    朱祁钰懂了。

    却也没说什么,把朱见济一把抱到怀里,笑眯眯的起身道:“走,去校场,朕看看你这段日子跟着朱永学习弓马成绩如何。”

    不料腿软,一个趔趄,和朱见济一起摔倒在地。

    朱见济从朱祁钰怀里钻出来,直起身,拍了拍屁股,满脸愁苦,“老朱,你这脸上气色不好,连身子骨也不行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软脚虾,以后有何颜面去见太祖太宗!”

    有些担忧。

    朱祁钰才二十来岁,竟然有点抱不动自己。

    当然不是自己胖。

    这货依然没有管好他的三条腿,只要空闲下来,就会让教坊司那边送娼女到乾清殿去,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可也没办法。

    整个大明天下,没人管得了老朱。

    兴安急忙去搀扶,朱祁钰尴尬的爬起来,发现张鹏在低头收拾案桌,似乎没看见他的窘状,朱骧倒是傻乎乎的看着。

    这位大明天子顿时恼羞成怒,对朱骧吼道:“还呆着干什么,滚回诏狱去审问曹吉祥!”

    朱骧一脸无辜。

    我惹你了?

    你自己摔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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