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登基之后能做什么,徐有贞不需要解释,但他需要给石亨画大饼,道:“上皇南宫已八年,正常人谁无怨气,若上皇回归,侯爷你觉得会如何安置当初拥立陛下的于少保?”

    贬官,甚至砍头!

    到时候,你石亨就将取代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石亨震惊莫名。

    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徐有贞是打算投向孙太后,趁着朱祁钰病重的机会对太子朱见济下手,然后把朱见深从乾西宫弄出来入主东宫。

    没想到竟然是上皇朱祁镇!

    石亨想都没想过。

    还能这般操作?

    够骚!

    如果成功,古往未有之。

    震惊之余,石亨很快醒悟过来,徐有贞说的没错,如果上皇从南宫出来重章山河之印,那么拥立朱祁钰的于谦绝对没好下场。

    将是自己的机会。

    不过兹事体大,一旦失败,后果难以承受。

    石亨难以定断。

    毕竟他不是徐有贞,徐有贞的仕途一眼看到头,不被朱祁钰信重,这辈子最多就是个左都御史,但徐有贞又和性格刚正不阿的御史、帝师张鹏屡次因公事冲突,将来太子朱见济登基,他连左都御史都坐不稳。

    所以徐有贞完全有动机豪赌一场。

    但石亨不一样。

    石亨已经贵为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封爵侯爷,将来若是再立点战功,或者累功个一二十年,贵极人臣的虚衔三公三保大有希望,封公也是极大概率的事情。

    没必要赌。

    是以石亨试探了一句:“上皇可倚?”

    一个被关了八年的年轻人,还有精气神?

    何况石亨对朱祁镇土木堡那一通骚操作也深恶痛绝,哪有这般当天子的道理,葬送了大明百年基业。

    简直蠢不可及。

    徐有贞笑了,“岂非正好。”

    若是一个彻底沉沦的天子,不正是我们这些当臣子愿意看见的,尤其是你石亨这样的人,一旦天子软弱无能,你就能权倾朝野,成为隐天子。

    远胜于当年的王振!

    石亨怦然心动。

    不论结局如何,只要不是朱祁钰两父子坐江山,未来都一片大好,关键自己到时候必然超越于谦成为大明军界第一人。

    仅此一点,石亨就无法抗拒这个诱惑。

    沉吟着道:“从何着手?”

    徐有贞闻言大喜,知道石亨已经动心。

    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这是读书人的通病,拿捏住形势之后,总是会卖一下关子,以此提高自己的主动权。

    石亨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就憎恶你们读书人这一套。

    于谦如此。

    你徐有贞也是如此。

    找死么……

    徐有贞慢慢放下茶盏,又缓缓的靠到椅背上,看着石亨,慢条斯理的笑道:“侯爷这些时日在先农坛,可能还不知道宫中动向,这几年上皇和内侍阮浪关系极为亲近,而阮浪作为宫中老人,在内侍之中极有威望,这倒算不得什么,不过下官恰好知道一个秘密,其实当年阮浪和王振私下里联系频繁——”

    石亨倒吸了一口凉气。

    阮浪竟是王振余孽!

    而朱祁钰竟然不知道,这天子当得叫人无语……也不怪朱祁钰,王振余孽的成分着实复杂,而且势力庞大。

    何况内侍之间又相互抱团。

    哪怕朱祁钰的心腹,那位资格地位和阮浪一样老的司礼监太监兴安,有时候也要出于人情方面的考量,帮王振余孽说一两句好话。

    所以朱祁钰才会有所忽略。

    毕竟没了朱祁镇,王振余孽就只是一群普通宦官。

    远远没有孙太后的威胁来得有压力。

    徐有贞继续道:“昨儿几日,阮浪生诞,上皇送了件贴身物件给阮浪。”

    石亨猛然站了起来。

    讶然失声问道:“贴身物件?”

    这可有意思了。

    上皇这举动像当年汉献帝一样,贴身物件代表他的圣意,若是出宫,只怕就会引起一股天崩地裂的动荡。

    徐有贞微微颔首,“一柄金刀。”

    石亨缓缓坐下。

    贴身物件,还是一柄金刀,意图已经不言而喻。

    沉默半晌,问道:“金刀在何处?”

    徐有贞叹道:“还在阮浪身上。”

    石亨颓然道:“那有什么用,出不了宫,金刀就只能是阮浪手上的一个玩物罢了,何况这件事你都知道了,锦衣卫那边会不知道?”

    徐有贞哈哈一笑,“阮浪在宫中数十年,根深蒂固,他能让锦衣卫逮着?”

    石亨若有所思,“如何将金刀带出宫来?”

    徐有贞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神态。

    他当然不会说。

    也不需要说。

    意思明确,计谋我已经出了,如何将金刀带出来,就是你武清侯的事了。

    要不然找你干什么?

    石亨懂了,暗暗惊心,开始正视徐有贞,这个读书人心机城府太深,但石亨更惊心另外一件事——王振余孽在宫中的势力太过深沉了。

    宫中内侍和外臣之间几乎不可能联系。

    但徐有贞却知道阮浪的动静。

    这只有一种可能,是王振余孽在当中牵桥搭线,而且必然是教坊司、钟鼓司那一群人,因为他们可以利用给朱祁钰送女人的机会将消息来回传递。

    沉吟半晌,“王瑶。”

    徐有贞问道:“此人是谁?”

    石亨道:“直殿监掌司,渭南人,景泰五年入宫为内侍,因同乡的缘故,此人入宫之前和石后交往不错,可以一用。”

    直殿监,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

    在宫中最适合打探、传递消息。

    徐有贞笑了起来,“侯爷真是未雨绸缪。”

    什么老乡……

    搞不好就是石亨安排王瑶进的大内。

    而石后是石亨的侄孙,虽说是读书人,但作风浪荡,养了一帮不法之徒,平日里没少仗着石亨撑腰横行京畿。

    也帮石亨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徐有贞一拍大腿,“妥了!”

    起身,笑道:“金刀到手,我等便可趁机将上皇请出南宫,届时,便是侯爷大展宏图之日!”

    石亨也起身,笑意阴沉。

    略有讽刺。

    徐有贞啊徐有贞,终究只是个读书人,以为拿到金刀就能翻云覆雨?

    天真!

    此事,终究还是要落在刀兵上。

    所以自己这个军中地位仅次于于谦的人才是不可或缺的!

    但还要提防一个人。

    卢忠!

    须知锦衣卫耳目遍及整个京畿。

    卢忠在哪里?

    今天群臣齐聚乾清殿,石亨没有看见卢忠。

    他被陛下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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