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玉不确定,“不好说,这些人也有官府发放的路引,至于他们户籍信息,已经传各地锦衣卫核查,大概要几天才有回馈。”

    朱见济打了鸡血,“不管那么多,有备无患!”

    先按部就班。

    明天让老朱想把夏桀、商纣等人作为第一批弄进菜庙,再过几天自己就去让堡宗暴毙,然后给堡宗选个贴切的谥号,再把他的牌位给弄菜庙进去。

    还必须得和王振一起!

    朱祁玉道:“行,此事你来办了便是,需要锦衣卫或者腾骧武骧四卫,只管吩咐卢忠和郝义,明日我会叮嘱他俩,嗯……不过去南宫的时候,给老子说下。”

    到时候他下个口谕。

    而且下口谕的时候,最好还得让史官魏南风在旁边,这样后世在明史或天子实录中一考究,就会认为是他朱祁玉杀了堡宗,而不是兔崽子。

    朱见济哪会不明白朱祁玉那点小心思,心里微暖。

    便宜老爹挺好。

    也不枉自己折腾了这几年,值了。

    这才是父慈子孝嘛。

    ……

    ……

    东华门外,南薰坊之东,澄清坊,二条胡同,会同北馆和十王府的对面,有间茶楼。

    嗯,名字就叫有间茶楼。

    茶楼老板周路是个小官,在会同北馆任职副使,从九品,没有经商限制,其人善于逢迎处事圆滑,又有个当大官的舅舅,有间茶楼生意兴隆,赚了不少钱。

    会同北馆的同僚常戏言,周副使入仕才是副业。

    周路一笑了之。

    没有官场职位,有间茶楼能赚钱?

    夜幕深沉。

    周路安静的站在后院雅室的窗边,看着窗外,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老人轻声道:“舅舅,当下时节何其敏感,此时此际,你不该来的。”

    老人嗯了声,“某知晓。”

    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挺好。”

    好茶。

    周路笑道:“舅舅来了,自然不敢怠慢,舅舅也应该品出来了,这是武夷山大红袍,稀罕的很,当然,舅舅府上肯定不少。”

    武夷山最好的大红袍,在朱祁玉书房。

    但偶尔也要赏给中枢大员。

    老人呵呵一笑,“你啊,做官真的是屈才了,全身心营商,没准就是下一个沉万三。”

    周路也笑,“外甥也想如舅舅一般,叱吒朝堂。”

    早些年读过书。

    可惜,天资泯然众人,屡举不第,在舅舅的帮助下弄了个秀才身份,然后一路打点,这才捞了个会同馆的副使。

    如果不出意外,周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会同馆隶属礼部。

    周路不敢奢望礼部郎中、侍郎这些位置,能混到会同馆正使全歼鸿胪寺卿正,就是他仕途巅峰,不过当下机会来了,只要舅舅这一次的谋划成功,别说鸿胪寺卿难度不大,礼部郎中都有可能。

    老人点头,“有上进心是好的。”

    放下茶盏,“教坊司那边今天出了点意外,奉銮罗奇被太子殿下砍了脑袋,好在左右司乐金瑞和薛云山没暴露,计划依然可以继续。”

    看了看窗外,“消息还没来?”

    周路摇头,“太子殿下今天砍了罗奇脑袋,那些人今天大概不敢妄动,也好,免得出现意外,锦衣卫的狗鼻子灵得很,反正计划已经制定好了,只等到时候发动。”

    老人沉吟半晌,“当初张?、石亨等人找某一同举事,某以老朽之辞拒之,本想着我们的事情就此搁置,还好石亨和张?难堪大任,兵败正阳门,那位又再次和某联系,想一举逆转局势。可惜了,河南都司都指挥使张标这颗棋子被方瑛用废了。”

    周路一脸无奈,“废的不止是张标,实际上整个河南都司的关系网都碎了,倒是很奇怪,陕西都司为何会跟随梁珤造反。”

    老人笑了起来,“世间诸事,皆为利来又为利往,比如河南都司都指挥使张标,难道他真的是要追随那位么,当然不是,不过是给的钱多,许诺的未来更高远罢了。”

    周路却道:“舅舅谋此事,不为私利,外甥甚是钦佩。”

    老人没做声。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永乐三年,父母双亡,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别说读书了,连活命都是奢望,绝望之际,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读书。

    永乐九年,他考中举人。

    永乐十三年,考中进士。

    如今已是六部中枢重臣,但老人知道,无论他的位置爬得多高,他身上都有一个抹不掉的印记,而那人随时可以把自己的身份暴露。

    他会死。

    他的整个家族都会死!

    陛下仁厚,然而太子暴虐,到时候又可能是一个诛三族甚至九族。

    所以他不得不豁出去。

    争取在堡宗驾崩之前,完成那人交给他的任务。

    好在已经谋划了九年,所有棋子皆已就位。

    关键现在大明是二帝并立的局面。

    局势大好。

    利用好朱祁镇两兄弟之间的矛盾,成功希望大增。

    老人起身,“看来今夜不会来消息了,如此一来,也不知道他们的人安排得如何了,别到时候从南宫请上皇出了北京城,没人接应而功亏一篑。”

    周路笑道:“舅舅,其实外甥觉得,也许咱们只是幌子,他们的真正目标并不是上皇,而是另外一位,毕竟另外一位也是宣宗正统,还更好控制。”

    老人冷哼一声,目光犀利的看着周路。

    自作聪明!

    如果只需要宣宗正统,何必来北京城冒险,凤阳一大堆上皇子嗣,更年幼。

    周路出了一身冷汗,“外甥知错。”

    老人微微颔首,“人太聪明活不长,这是我在朝堂几十年的经验,小路,若是此次成功,你到了那边朝堂时,一定要记住这句话,适当时候藏拙,也是大智慧,否则会成为下一个赵荣。”

    周路弯腰,“谢谢舅舅教诲。”

    许是自己的外甥,老人愿意多说两句,道:“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至于那位究竟是想要谁,不是咱们可以揣摩的,也无法更改。”

    走出门,看了一眼黑暗,笑道:“狗真多。”

    习惯了。

    从景泰改元后,锦衣卫盯朝臣没松过,像老人这样的中枢大臣,别说出门喝茶,就是上厕所,都有锦衣卫在暗中盯着,第二天上递给卢忠的册子里,拉了几坨屎都给你画得清清楚楚。

    无妨,舅舅来找外甥喝茶,算得了什么。

    回头拍了拍周路的肩头,“回去的道路很好,不用送了。”

    周路眼睛一亮。

    老人一语双关。

    表面上让他不要送客。

    实际上在说救上皇的路已经妥当,另一方面,也告诉周路,为他离开京畿的路也已经准备好了,一旦举事,可以快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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