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后,马车帘子掀开,钱皇后搀扶着朱祁镇下了马车,也是讽刺,钱皇后有残疾,结果需要搀扶的却是朱祁镇。

    其实朱祁镇见过大风大浪。

    只不过现在心态崩了。

    当初土木堡之变后,他在危机四伏的瓦剌留学,奇货可居小命无虞,现在不一样,虽然在咱老朱家的太庙,但小命真的要没了。

    心态能不崩?

    事发突然,哪怕在上千的百京官中有中枢七卿,也没几人知道马车中的是谁。

    都在惊诧莫名。

    陛下为何会在入夜的时候把大家召集到太庙来?

    等朱祁镇一下马车,大家懵逼了。

    什么状况。

    发生了什么,又要发生什么。

    陛下幽禁上皇于南宫已经九年,怎么今天忽然带太庙来了?

    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要当群臣的面做什么事?

    难道陛下要禅位给上皇?

    不合理啊。

    先不说陛下不可能禅位给上皇,就算要禅位,也应该是在大朝会上颁布圣旨,然后再进入其他流程,不会来到太庙。

    杀上皇?

    更不合理啊。

    那可是上皇,是陛下的亲生手足,虽然大家知道太子殿下的杀意已决,但大家都是牌面的人,按照历史规矩来说,玄武门那种杀不可取,只能来一场“意外”暴毙。

    所有人面面相觑。

    钱皇后搀扶着朱祁镇来到太庙门口,礼也顾不上了,朱祁镇嗫嚅着说道:“祁钰,我不想走的,我真的不想走的,是许彬拉着我走的……我不想走的……我不想走的……”

    朱祁钰眼神深沉,没说话。

    退了一步。

    这举动无疑在告诉朱见济,儿子,交给你了。

    既然儿子执意要亲手诛杀皇兄,朱祁钰也想明白了,不碍事,管他魏南风怎么记录,大不了自己在适当的时候打断儿子,下一道口谕。

    背锅不成,老子抢锅!

    为了儿子,朱祁钰愿意豁出一切。

    朱见济看着朱祁镇,叹了口气,“上皇陛下,有些事已经发生了,谁也无力回天,如果当初在土木堡你自戕殉国,又何至于今天这般境地。”

    看了一眼身旁的赵牧和白庆之。

    两人微微点头。

    示意殿下尽管放心,我等绝不让上皇有丝毫异动。

    朱见济面向群臣,收敛了笑意,神情阴狠如蝮蛇,只是配上有些变声的声音,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违和,但依然让群臣惊心。

    一个杀伐果决的太子,一个心机深沉的太子,或许是国家之幸。

    但绝非臣子之福。

    朱见济知道要正大光明的杀堡宗,得给群臣一个理由,大概就相当于“讨贼檄书”,今日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只好临场发挥。

    也不难。

    这么多年的太子不能白当不是,对群臣大声道:“今日,礼部右侍郎许彬,伙同会同馆副使周路、教坊司左右司乐金瑞、薛云山,先是着人刺杀于少保和胡尚书,以吸引京畿锦衣卫的注意力,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幸被锦衣卫阻拦。同时,该犯罪——”

    差点脱口而出“犯罪团伙”。

    及时改口,“几个逆贼野心勃勃,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心机歹毒,秘密训练死士潜伏于教坊司女伎之中,今日以死士冒充良家女子送至乾清殿,妄图用美色迷惑陛下以图谋刺杀圣驾,然陛下身怀正气洁身自好,凛然拒之——”稍稍停顿了一下,给大家体味的空间。

    这是说话的艺术,给老朱保留面子。

    众臣心里纷纷腹诽。

    要不是陛下好娼女,教坊司金瑞和薛云山能有这样的机会?

    太子殿下真是一把粉刷匠的好手!

    瞬间把陛下洗得白白的。

    站在朱见济身后的朱祁钰那个高兴啊,脸上乐开了花,兔崽子,也不枉老子这些年对你的宠溺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史官魏南风把这段话记下来,到时候后世一考,哟嚯,景泰帝是个不沾女色的圣君啊。

    这感觉……

    朱祁钰想着就觉得美美的。

    人生快事,不外如是。

    朱祁钰虽然仁厚,也自认没有出色的政绩,甚至有自知之明,这几年在女色方面确实有些放纵,但他的内心还是殷切的想当一个留名千秋的明君。

    想到这朱祁钰踮起脚尖去看魏南风的记录,这一看,鼻子气歪了。

    好你个铁坨坨。

    你就和老子过不去么!

    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你是史官,要如实记录,谁让你掺杂个人感情色彩在里面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魏南风记的第一句便是“济言事,迥异往之,于上多有美辞。言曰礼部侍郎许彬,携会同馆……上素德正性洁,遂拒之”,写到这里,魏南风果断分段。

    下一句又是“济饰上心,其孝拳拳”,和第一句呼应上了。

    朱祁钰:“……”

    妈的魏铁坨坨,心里知道就行,有必要写出来么?!

    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哪里知道魏南风察觉到朱祁钰在偷看,毫不留情的上前一步,躲在朱见济前面去了,朱祁钰哪好意思跟上去,一时间恨得牙痒痒的。

    咬牙切齿,心里默默念着。

    忍住,忍住。

    你是景泰帝,你是要当明君的人,要学仁宗陛下,不能屠戮臣子……

    朱见济继续道:“许彬等人狼子野心,死士见无法近身圣人,遂拔剑作乱于乾清殿,幸得千户李珉等人舍身护驾,然而这并非许彬等人的真正目的,其意筹谋已九年,自景泰元年,许彬便从南薰坊的府邸后院内秘密开挖地道,直通洪庆宫,今日挖通,许彬钻地入宫见上皇,上皇欣喜若狂,意图和许彬一起南下谋反我大明江山,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孤于东宫之中及时察觉异常,率兵围困南薰坊,千钧一发之际,堵住了许彬等人南下逃窜,将这起惊天阴谋扼杀于摇篮之中!”

    平地起惊雷。

    众臣这才知道上皇为何会出现在太庙。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许彬竟然用九年时间去挖了一条地道,九年前,许彬还只是个太常寺少卿、翰林待诏,他有什么资格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且……

    大明哪来的土壤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太子殿下不可能信口雌黄。

    所以地道是真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假的。

    但许彬救走上皇南下,建立朝廷和北京分庭抗礼……可能也是真的!

    因为这是上皇支持者的最后一搏。

    也是唯一的选择。

    ……

    ……

    ps:真没水,博弈的收官阶段,该解释的得解释,不然会看的莫名其妙,而且杀的是堡宗,需要绝对有力的借口,最好可以引起百官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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