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府城静悄悄。

    朱祁镇虽然是名义上的天顺帝,但他住得不如朱遵惜好,朱遵惜在泉州有一座私人府邸,而朱祁镇则是住在泉州知府衙门里。

    重兵拱卫。

    今夜负责值守的是镇东卫万安千户所的千户范彪,看见有人从黑暗中走来,立即喝道:“皇家重地,闲人止步!”

    没有闽王朱遵惜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觐见陛下。

    谢晚沉声道:“是我。”

    范彪听出了声音,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谢先生怎么来了。”

    谢晚嗯了声,“见陛下。”

    范彪越发谨慎,看了一眼身边的袍泽,示意他们警戒周围,跟在谢晚身后向内走去,小声问道:“那事……真就没得选择了吗?”

    谢晚停步,缓缓侧首,对范彪道:“想活命,就没得现在,信不过我,可以理解,还信不过你们都指挥使么?”

    范彪讪讪的笑。

    谢晚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尤其是你们这些牵扯极深的官员,本来只是想跟着闽王殿下捞点钱,结果没想到他真敢造反,现在大家的脑袋都吊在了裤腰带上,可担心惧怕的又不止你一人,镇定些。”

    范彪犹豫了下,“谢先生有所不知,卑职其实……其实……”

    谢晚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怎么当上万安千户的,是朱文复动用钱财和人脉给你砸出来的,和我这个幕僚一样,都是正儿八经的建文余孽,想活命,很简单,按照我说的去做,要不了几年,别说区区一个千户,地方都司的指挥佥事也大有可能。”

    范彪立即道:“谢先生放心,我已经和麾下儿郎商量过了,愿意跟着先生走!”

    谢晚点头,“我去见陛下。”

    朱祁镇正准备入睡,看着推门而入的谢晚,朱祁镇镇定的翻身坐起,踹了踹在旁边被窝里脱得精光的女子,“出去!”

    谢晚看着青楼女子抱着衣衫出门,很好的将眼里的不屑和嘲讽遮掩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玩女人。

    也理解。

    毕竟从北京绕道南下,憋了这么久,朱祁镇现在放纵一下,不改男儿本性。

    一声惨叫。

    范彪缓缓收回还在滴血的战刀,对门内喊道:“谢先生,解决了。”

    谢晚收回视线,看着朱祁镇,倏然跪下行礼道:“想必陛下已经猜到,那女子是闽王殿下的棋子,此是小事,今日来见陛下,是因为时机到了。”

    朱祁镇沉默不语。

    但谢晚下一句话就让朱祁镇从床上跳了起来,“陛下,没有时间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待大军破了永春,太子朱见济也许能活着,但陛下你呢?”

    朱祁镇深呼吸一口气,“那就按照谢先生之计谋,动手罢!”

    赌了。

    不管谢晚是不是真心投靠,反正已经危在旦夕,没得选择。

    只能赌一把。

    万一谢晚是真心投靠,自己就能逆袭。

    傀儡?

    我朱祁镇岂愿当一个随时都可能驾崩的傀儡天子!

    从离开白云寺后,自己想法设法避开朱遵惜的耳目,想要和谢晚联系上,都没能成功,没想到在大军南下来泉州前,谢晚竟然主动来找自己。

    说知道建文余孽人心已散,如果想成大事,只有跟随自己这个宣宗正统才有机会,还说他会想办法在抵达泉州后,帮助自己从朱遵惜手上夺权。

    自己只需不动声色的继续扮演一个傀儡就行。

    什么都不用做!

    朱祁镇能说什么,只能暂且相信。

    结果……谢晚还真的要在今夜夺权,朱祁镇再一次相信了,什么叫天命所归。

    ……

    ……

    泉州丰州镇,火光将天空映照得通红。

    镇外一处山坳间,中军大帐人来人往。

    朱见济捧着一个暖热的酒壶,不断的吞着口水,慢慢往杯子里倒酒——想整两口。

    十年了,老子整整十年滴酒未沾了。

    倒也不是酒中饕餮,就是想尝尝鲜。

    哪晓得,刚倒了半杯,横空伸出一只手来,将酒杯接过去,“谢殿下隆恩。”

    然后一饮而尽。

    朱见济大怒,抬头就要发作,一看是帝师张鹏。

    那没事了。

    王越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想笑,我大明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要看帝师脸色,倒不是张鹏作为文臣让殿下忌惮。

    仅仅是因为帝师这个身份而已。

    这个太子硬是要得!

    而且张鹏很聪明,没有劝谏什么的,就说谢殿下赐酒,意思明确,殿下你还小,不到喝酒的年龄,这无声劝谏相当有谋略。

    朱见济放下酒壶,有点来气,索性往张鹏面前一推,“拿去拿去,都给先生!”

    张鹏呵呵笑纳。

    朱见济道:“行军辛苦,两位坐下罢。”

    张鹏和王越不敢僭越,只敢落座半个屁股,朱见济见状无语,“在外行军,我现在是副总兵官,你们一个督军一个幕僚,别那么多朝堂礼节,坐好了!”

    张鹏和王越这才敢正襟危坐。

    朱见济咳嗽一声,“朱遵惜和朱祁镇上午入驻泉州府,派出来的斥候也都被截杀了,此刻他们还蒙在鼓里,做着对我部三路合围的春秋大梦。”

    老子给他俩一个惊喜,睁开眼就发现泉州城了瓮中之鳖!

    王越立即拱手作揖,“殿下英明!”

    朱见济呵呵摆手:“别给我拍马屁了,为时过早,等彻底把泉州包了饺子再说。”看了一眼外面,低声问王越,“这段时日,宁王朱奠培没有异常表现?”

    宁王随军,王越负责盯他。

    王越摇头,“没。”

    朱见济只得作罢,朱奠培是个人物。

    想了想,“泉州城内,还有四万多建文叛军,其中一半左右是朱遵惜招募的新兵,毫无战力可言,也谈不上忠诚,至于剩下的两万人,是原福建都司的地方卫所兵力,现在我就担心出意外,到时候就不得不大兵攻城,可如此一来,死伤的都是我大明儿郎。”

    该杀还是得杀。

    但很可惜。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倒是可以兵不刃血。

    张鹏哈哈大笑起来,“微臣不得不佩服陛下的运筹帷幄,有道是上兵伐谋!到了今天这个局势,别说还有两万福建都司的地方兵力,就算这四万多人全是建文的心腹兵马,这仗估摸着也打不起来了。”

    现在终于明白陛下为何敢让太子殿下亲征了。

    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根本没有风险!

    朱见济嗯了声,“话是这么说,还是要谨慎为宜,毕竟咱们的兵力还聚齐过来,万一朱遵惜和朱祁镇选择突围,咱们三万人要兜住四万多人,很不现实。”

    张鹏摇头,“天亮之前,援兵必定赶至仙游!”

    朱见济心里猛然一动。

    仙游……兴化府……

    没记错的话,后世在兴化府那边发现了建文的坟茔,也就是说,如果朱允炆还活着,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就躲在兴化府!

    等忙完泉州府这边,去见见他。

    代太宗朱棣给他问好。

    嗯,用刀。

    似乎不妥,好歹是老朱家的一代帝王,体面还是要的。

    喝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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