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至亲?

    一听这话,贾母顿时起了兴头。

    她年纪大了,爱招呼人,就连刘姥姥来了也愿意见见,何况是“至亲”?

    挺了挺老腰,身子前倾,追问道:“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不知亲戚门上有这号人?”

    众人也惊讶且疑惑,都看着薛姨妈,凝神倾听。

    薛姨妈笑说道:“写戏本儿的人名叫柳湘莲,人称柳二郎。

    父亲是理国公柳家的老五,娶的可不正是咱家的三姑娘?

    算起来,他还得管老太太叫一声外祖母呢!

    他与蟠儿相熟,今儿也来了。”

    薛姨妈所说的三姑娘可不是探春,而是贾代善庶出的三女儿贾雯。

    当年柳棱被永隆帝罢黜,变得人见人嫌,唯恐避之不及。

    且夫妻俩不久即离世,柳湘莲不过是个三四岁小娃,遂与亲戚门上断了往来。

    小辈们对此闻所未闻,懵然无知,分外讶异。

    贾母一点就明,隐约记得老三留下个小娃娃。

    不过老三本就非她所生,彼此感情淡漠,远不能与贾敏这样的嫡亲闺女相比。

    当时贾家也需要避嫌,就断了往来。

    时过境迁,早忘了世上还有这么个人了。

    此一时彼一时。

    今上践祚十余载,太上皇亦归来,现在这么个娃娃自然不算什么。

    贾母正待说话,却见史湘云拍手而笑,恍然大悟道:“是了!这可不就对上了?

    柳叔叔单名一个‘芳’字,‘莲’字也是草字头,原来竟是堂兄弟!”

    她说的柳叔叔是柳家族长柳芳。

    别人尚无反应,林黛玉却掩嘴而笑。

    纤手抬起,指着湘云道:“怪不得云儿激动呢!竟是找到同辈中人了!”

    众人满头雾水,湘云叫柳芳叔叔,怎么和柳湘莲就一辈儿了?

    湘云微恼,光洁下巴一抬,挑衅似的反问:“颦儿又在胡沁!

    我叔父和柳叔叔同辈论交,我怎么和他是同辈中人了?”

    林黛玉脸上带笑,缓缓说道:“你名字里有个‘湘’,他名字里也有个‘湘’,你们可不就是同辈么!”

    众人听了哑然失笑。

    湘云冷哼一声:“我倒希望和他是同辈中人,最好是亲兄妹!

    你再敢饶舌,就请他去收拾你!到时看看‘某人’还挡不挡得住!”

    贾母对女孩儿之间的斗嘴习以为常,权当乐子,脸上带笑的听着看着。

    既然有这层亲近关系,若是人来了,理该见见。

    “既是血脉相连,好不容易来了家里,不见见倒是显得怠慢了。”

    转过头吩咐宝玉:“我知道你待不住,先去把你这位姑舅兄长找来,自己爱去哪儿玩就玩去吧。”

    “谢谢老祖宗!”

    贾宝玉眉开眼笑的应了。

    心想,等告诉了柳二郎,他便留在外面与琪官玩!

    撒腿儿飞似的去了。

    瞧着他渐远的背影,凤姐忽的发笑出声,引的众人好奇心起。

    贾母觑着她问:“凤辣子,你又笑话谁呢?”

    凤姐咳嗽一声,正色说道:“老祖宗,我觉的您还是再派个人去唤柳二郎比较妥当。”

    “为什么?宝玉难道传个话都不会?”

    凤姐螓首微摇,叹道:“传话自然没问题。我只是担心,万一宝兄弟见了‘虞姬’,心里一乐呵,把您老的吩咐给忘了。到时候咱们一大群人,还眼巴巴的在这儿傻等呢!”

    众人一想,以宝玉的性子,这事儿倒是有可能,也忍不住笑了。

    却说贾宝玉此时心情愉悦,步伐轻快。

    须臾间,来到园中,举目瞧见琏二哥正与一位少年公子谈笑,那人容貌极是俊雅。

    莫非此人便是琪官?

    怎么与戏台上不大像呢?

    是因为化妆的缘故么?

    宝玉心里先入为主,认定柳二郎是个年纪大的,少说该有二十多岁了,故没联想到。

    他缓步走到贾琏身边,见礼后问道:“琏二哥,柳家哥哥在吗?”

    贾琏面色古怪的瞧了瞧宝玉,又转头瞧了瞧那位年轻公子,忍笑道:

    “宝玉,你这是‘不识真佛在眼前’啊。”

    “啊?”

    贾宝玉也是聪慧之人,立即反应过来。

    这位就是柳二郎?怎的这样年轻?

    心下诧异,忙施礼拜见:“小弟鲁莽了,柳哥哥请恕罪。”

    柳湘莲早已猜到来人身份,站起来,抬手虚扶,笑说道:

    “本就未曾谋面,宝兄弟何罪之有?无须多礼!”

    贾宝玉与贾母一脉相承,都是属“颜狗”的,且更加极端。

    见柳二郎丰神俊逸,轩朗文雅,清爽干净不输女儿,早把琪官丢到一边了。

    顿觉以前所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土做的骨肉”,着实偏颇。

    男儿中也有不是风尘浊物的,心下喜不自禁。

    只是当众不好亲近,虽有千言万语也不便多言,忙说道:

    “老祖宗请兄长过去见见呢。小弟来引路,请吧。”

    柳湘莲微感诧异。

    今日来了以后,众人得知他便是柳氏新戏的作者,倒也给面子。

    贾珍、贾琏这些年纪稍长的,对当年的事略有耳闻。

    问过之后,确定了身份,关系便亲近起来。

    他对贾珍没什么好感,觉得贾琏还算不错。

    除了风流和不上进,没什么大罪过,便应邀坐到了他旁边。

    并没想着今日便打入贾府核心。

    这时听到贾母要见他,略感意外。

    不过,早见晚见也没什么分别。

    当即应下,随贾宝玉去了。

    待他二人走了,贾琏问薛蟠道:“薛兄弟,你是怎么和二郎认识的?”

    他倒是不好奇俩人怎么认识的,而是好奇薛蟠对柳二郎的态度。

    谁不知道薛蟠有薛霸王之称?性子最是鲁莽恣意!

    何曾对人这般恭敬过?实属罕见!

    简直像是他对他老子贾赦!宝玉对贾政!

    百分之99%的情绪是畏惧!

    不仅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还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见人都要说一句:“二郎是有大能为的,千万不可怠慢了!”

    搞得他和贾珍莫名其妙。

    薛蟠虽不聪明,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装作喝多了,含糊道:“去请琪官儿唱戏的时候认识的。来,二哥喝酒!”

    贾琏察觉到他说的敷衍,其中似有隐情,轻哼一声,笑了笑,没有再问。

    关他屁事!无非是多个来贾家打秋风的,也不差这一个!

    ……

    贾宝玉和柳湘莲一前一后,往天香楼走去。

    待到离众人远了,宝玉才回过头来,激动说道:

    “二郎怎不曾来过府上?若是来过,你我兄弟早该相会了!何须等到今日!”

    柳湘莲狐疑的打量他。

    薛呆子也就算了,你个小屁孩难道也好这口?

    贾宝玉的确与秦钟有嫌疑。

    可现在也太小了吧?

    回过神儿来,笑说道:“现在也不晚。”

    贾宝玉察觉到自己失态,忙作收敛,点头道:“这倒是。兄长请,别让老祖宗等急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走到天香楼后门,一群红袄绿裙的小丫头在那儿玩闹。

    见到宝二爷和一位俊朗公子走过来,都噤了声,看的发呆,忘了行礼问好。

    贾宝玉向来怜香惜玉,柳湘莲更不会计较这些细节。

    俩人越过众丫鬟,径自登楼。

    厅内,众人纷纷摒声,注目观看走进来的少年郎。

    尽管作了心里准备,柳湘莲还是差点儿被满屋辉煌耀目的珠翠晃花了眼。

    到处都是花枝招展服色亮丽的莺莺燕燕。

    他不敢肆意打量,收敛着目光,微微垂首,小步走入。

    遥望见软榻上歪着位满头银发、神色祥和的老夫人,便知是贾母。

    旁人没这等众星拱月的待遇。

    施礼拜见。

    柳湘莲请罪道:“多年未曾登门拜访,还望老祖宗恕罪!”

    贾母是“老颜狗”了,未见面时也不拿他当回事儿。

    这时见他俊逸清朗、挺拔卓然,大有超凡脱俗之态,已心生喜欢。

    再听其言恭敬,其音朗润,倍觉中意。

    哪里会计较什么?

    老太太连忙前倾了身子,迭声说道:“好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只可怜老三有命无运,看不到你长大成人,可惜了……”

    说着,竟红了眼,开始抹泪。

    众人忙上前劝说安慰,柳二郎亦告罪。

    而后,随着宝玉的介绍,依次向长辈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行了礼,又向同辈的尤氏、李纨、凤姐问了好。

    若是外男拜见,众姐妹原是要回避的,最起码也会被大嫂子李纨带着避到屏风后面。

    因这份从天而降的亲戚关系,此时也没有离去,彼此相互见礼问安。

    一时间,柳湘莲仿佛闯入花丛之中,众女比花娇,令人眼花缭乱。

    纵然柳湘莲心智坚定,也是目不暇接。

    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黄毛丫头能又想什么?

    实在是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人太多了。

    一些人年纪又相差不大,只知名字难以对上号。

    他也无暇细看谁是谁、长什么样,云淡风轻的行礼。

    非礼勿视,宛如恪守礼教的谦谦君子。

    贾母请他落座,命丫鬟奉茶。

    此时厅中鸦雀无声,众人皆静观这祖孙会面的场景。

    唯独凤姐毫无顾忌地走到柳湘莲身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含笑点头,不住劲儿的叹着“哟哟哟”。

    鉴赏完毕,凤姐转头面向贾母,笑说道:“老祖宗,二郎可真是人才出众,都快把宝兄弟比下去了!”

    柳湘莲亦微笑瞧去。

    眼前女子未满二十,丹凤眼、柳叶眉,粉面含春,身材窈窕。

    妆容精致,彩绣辉煌,举手投足风姿妖娆,确称得上一句“神妃仙子”!

    虽然欣赏了娇颜美色,他却不喜对方这番作态。

    凤姐贯会捧高踩低还真是名不虚传,什么叫“快把宝兄弟比下去了”?

    说到底还是没比下去?

    单凭这等无时无刻不说巧话儿的能耐,怪不得能讨老太太喜欢。

    宝玉可是她老人家的心头好、命根子。

    只是,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十岁的熊孩子和他这样的准成年如何相提并论!

    贾母特意戴了老花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摇头笑道:

    “我瞧着他的模样倒是比宝玉更好呢!”

    放下眼镜儿,又问:“今年几岁了?可曾读书?”

    都是长辈见晚辈的老套路。

    柳湘莲故作惭色说道:“今年刚满十六,不曾正经读过书,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

    许是先前立下的形象太好,这话说完,众人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微妙变化。

    王夫人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有些不屑。

    倒不是她为人浅薄愚蠢至此,而是她与贾家姐妹的关系都不大好,尤其是林黛玉之母贾敏。

    嫡女尚且如此,何况是区区庶女的贾雯?

    更不入她的眼,对庶女之子的柳二郎只是“厌屋及乌”罢了。

    说到读书,在她看来,贾家也就她丈夫贾政是“读书人”。

    大儿子贾珠虽去了,也曾得过举人功名。

    宝玉懒读书不过是年纪尚小,将来必是好的!

    她有这份鄙视旁人的底气。

    薛姨妈的神色却变得古怪:听蟠儿讲,你柳二郎张口就是朝廷刑律,还说的头头是道。

    竟是不读书的?

    忽悠鬼呢!反正她是不信的!

    “唉!这可不行呢!”凤姐突然发声。

    柳二郎读不读书,她本不关心。

    她自己连字都不识呢。

    只是瞧着贾母脸上有惋惜之色,凤姐便摆出长辈姿态,语重心长道:

    “二郎呀,你年纪也不小了,可要多用些功。宝玉小小年纪还知道读书上进呢。

    写戏本可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你若是缺少花用,就来家里给姐姐我说一声,不叫你白来。”

    这话说的好听,像是在好心规劝,且表示要慷慨相助,很合贾母的“良善”心思。

    但实际上坐实了他不务正业、不求上进。

    且无形中又捧了贾宝玉一把。

    还摆出高高在上的优越姿态来,像是给他施舍似的。

    咱们初次见面,无冤无仇的,何必呢?

    你想让老太太开心没错,捧宝玉的臭脚来压我可不行!

    柳湘莲当然不会贬损自己,所谓“不曾正经读过书”,只是自谦而已。

    没想到,立马就有人主动送上脸来找打了。

    想要踩人,你也不先看看会不会硌着脚!

    柳湘莲微微侧身,面对那张“情真意切”“关怀备至”的俏脸,笑说道:

    “凤姐姐说的对,人总是要读书的。

    若是连字都识不得,岂不是徒具人形,与林子里的野猴何异?

    就是家里养的鹦鹉八哥,兴头来了也能背几句唐诗宋词呢!”

    “噗~”

    女孩儿堆里爆出一声大笑,似是喷了茶,随即止住。

    发出一阵“呜呜呜”的声音,好像是被旁人捂了嘴。

    贾家上下都知凤姐不识字,故而众人听了皆微笑不语,尽在不言中。

    贾母可没什么顾忌,也爱开玩笑,指着凤姐大笑道:

    “好好好!可遇上敢说你的人了!果然是只野猴儿!还不如一只鸟儿!”

    凤姐忽然受到“嘲弄”,大出意料。

    脸上仍浮着笑容,心下却异常恼怒。

    她不知柳二郎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羞辱她。

    当着贾母等人的面儿,也不好发作,眸中闪过嗔怒,又很快隐去。

    反而双手叉腰,胸脯高挺,哈哈大笑:“哟!原来二郎刚刚是自谦呢!

    既然读书,又写什么戏本子?

    姐姐我虽孤陋寡闻,也知‘玩物丧志’呢!

    怕是书也读不好!”

    这话一出,气氛微冷。

    众人瞧出她是被柳二郎无意中刺了一下,想要挤兑取笑对方。

    也不好插嘴说什么。

    贾母本想阻止凤姐嬉闹,担心吓坏了“孩子”。

    一瞧柳湘莲依旧优雅从容,似乎没什么为难的。

    干脆笑而不语,只当是瞧个乐子。

    贾宝玉在一旁满心焦急,眉头紧皱。

    他还等着老祖宗结束了问话,好与柳二郎到一边儿私聊呢!

    使劲儿给凤姐打眼色,让她赶快收了功法,别再与柳二郎斗嘴。凤姐故作未见。

    “凤姐姐也读四书五经?”

    柳湘莲抱拳作揖,钦佩而叹:“闺阁中果然不乏文彩精华者。”

    “啊?”

    你这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凤姐面色微沉,敛眉问道:“二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玩物丧志’不正是出自《尚书》?所谓‘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凤姐听得一脸呆愣:我说你“玩物丧志”,你倒是掰扯反驳呀!

    搁这儿和我掉什么书袋子呢!

    柳湘莲继续道:“圣贤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玩弄人心便会丧失德行,玩弄器物就会丧失志向。”

    正因为不大明白,凤姐一字一句听的仔细,觉得这“玩弄人心”四字分明是在内涵她。

    否则,为何他在说这四字时特意加重语气,还用饱含深意的眼神儿瞧自己呢?

    柳湘莲顿了顿,又含笑道:“但是,圣贤亦有言:‘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凤姐深悔招惹对方,自己和他谈什么书!

    不正是中了对方的奸计了吗?

    她不甘心放弃,挺了挺饱满的胸脯,逼近问道:

    “难道二郎觉得‘玩物丧志’说的不对?”

    “玩物一定丧志吗?”

    柳湘莲问道。

    目光从那张如花似玉的精致面容下移至高耸处,转瞬即离,又环视众人,自问自答:

    “其实不然。就比如这出《霸王别姬》,有的人只看到虞姬舞姿美妙,却不知这戏里是有大学问的。”

    “那倒要请二郎说道说道。”

    凤姐紧追不舍,倒要看看他能编出什么鬼话来!

    面对凤姐的逼近,柳湘莲微笑相迎,像是为学生讲解,耐心说道:

    “观此戏,须思项羽为何而败!又当思如何才能避免败局!

    这便涉及治国理政、军事谋略、识人用人……等诸多方面。

    哪一点儿拎出来不是大学问?”

    说完,他盯着凤姐问:“凤姐姐以为如何?”

    迎着少年淡然的目光,凤姐竟不自觉的后退。

    心头又羞又怒。

    自从嫁入贾家,她还从没遇到这等失利败北的时候!

    要是贾母等人不在场,她倒是有好多话可说,一定怼的柳二郎哑口无言!

    但当着长辈们的面却说不得,否则就显得太过“泼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众人见她吃瘪,无计“报复”,也觉得好笑。

    言辞锋利的凤辣子,竟被人用掉书袋的方式砸晕了,可见一物降一物。

    这位柳二郎读书怎样且不说,性子也是不肯吃亏的,还牙尖嘴利!

    贾母越发喜欢这个失而复得的外孙,笑说道:

    “难得二郎能想这么多。比死读书可要更胜一筹。”

    凤姐也趁机收起攻势,走过去为贾母添茶。

    柳湘莲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啜饮几口,满口馨香,果然不俗。

    贾宝玉等待许久,终于找到插嘴的空档,不满的嘟囔道:

    “今儿好好的高兴日子,凤姐姐偏要做先生!

    你又不识字,怎好乱考较的!引的人说出这些庸俗旧套,真是无趣!”

    说的凤姐有些羞惭,但也不好与宝玉计较。

    她摆摆手,唉声叹气的说道:“罢了罢了,宝兄弟还不许我求知上进呢!”

    说的众人又笑了。

    贾母看看宝玉,又看看柳湘莲,忽然想到什么。

    “家中可曾延请明师?要是还没有,不如来我们家家塾?到时让宝玉与你一起去进学!”

    贾宝玉听到贾母要他去读书,不禁又愁又喜。

    愁的自然是不想读书,去了学堂,以后还怎么陪林妹妹玩儿呢?

    喜的是,如果真和柳二郎这等人物朝夕相处,又是何等快哉乐事?

    一时间抗拒又期盼,也不知到底是该阻止还是该赞同,万分纠结。

    可这话落在柳湘莲耳朵里就完全是惊吓了。

    谁还不知你贾家义塾是怎么回事儿!

    乌烟瘴气,烧饼乱贴。

    也无名师宿儒坐镇,贾代儒七老八十连个举人也不是。

    说什么管教甚严,分明是一无可取!

    若不是为了那几两碎银的补贴,学生少说得跑掉一大半!

    不信邪的,看看薛蟠进京后的变化便一目了然!

    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他急忙躬身婉谢:“多谢老祖宗美意!今秋武举乡试在即,着实没时间去学堂听讲。”

    武举乡试?

    这一下众人看他的眼光就变了。

    准备参加武举乡试,意味着他已通过了童试,是个武生了。

    这份“功名”在贾家面前微不足道,可这是实打实考下来的。

    谁不知武举的难度与文举相比不值一提?

    由武生再得武举人、武进士大有希望!

    朝廷重文轻武不假,但如今边患不绝,武将地位愈来愈重,从军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想想贾家年轻一辈,也只是贾琏身上挂着个有名无实的“同知”,还是花钱捐的。

    其他人除了祖传的爵位,全是白身。

    都在吃祖宗留下的老本儿!

    贾母略觉遗憾,嘱咐道:“既如此便罢了。以后若是遇到难处,不妨过来找琏哥儿。

    军队里面,咱们家还是能说上话的。”

    柳湘莲连连感谢。

    贾家可是太能说上话了,开国八公你家占俩,再加上亲朋故旧,何等可怖!

    幸亏子孙都是废物,没有能挑大梁的,不然皇帝都不放心!

    陪着贾母闲聊一阵,柳湘莲也不能免俗,奉承了几句。

    贾母很高兴,许久方才让他退了,命宝玉亲自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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