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院。

    贾母和女客都在听戏。

    凤姐从自己院子出来,在外胡乱溜达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到荣庆堂。

    望见秦可卿坐在贾母身旁,遂走了过去,告罪道:“老祖宗,今儿客人实在太多,我院儿里人手不足,还得让秦妹妹去照料二郎,请老祖宗示下。”

    因柳湘莲已作过提醒,秦可卿立刻知道,凤姐已经动手。

    她站了起来,向贾母屈膝一福,含笑请求:“夫君睡觉最不老实,孙媳妇便去瞧瞧,望老祖宗恩准。”

    “去吧。给他喝点子醒酒汤,到底太年轻,酒桌上忒实诚!”

    贾母被打断听戏,不甚喜欢,随口嘱咐一句便不管了。

    凤姐无心多饶舌,立刻挽了秦可卿往外走。

    二人出了荣庆堂,秦可卿便道谢:“今儿劳烦凤姐姐了,妹妹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等会儿你才知什么是真过意不去呢!凤姐心里想着,笑说道:“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二郎是你琏二哥的姑舅兄弟,便也是我的弟弟,都是一家人,至亲骨肉,照料他又何妨?走!咱们快去看看二郎如何了。”

    秦可卿很佩服凤姐信口雌黄的本事,点头致谢。

    暗叹,亏得是遇到了夫君,换个人怕是真不知如何对付凤姐。

    她只当柳湘莲料事如神,却不知,这是柳二郎对凤姐的性子揣摩透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哪儿到哪儿!

    二女携手同行,亲密无比,几个丫鬟在后跟着,很快来到凤姐院。

    垂花门处无人守候,往里一瞧,院儿里也静悄悄的。

    凤姐面带歉意笑道:“客人太多,家里竟没一个得闲的,我还是叫了平儿照料他。”

    说着,就偷偷打量秦可卿的神色。

    听到是平儿在照料柳湘莲,秦可卿脸上顿时没了笑容,一副警惕非常的样子。

    也不请凤姐先进,她口中说道:“咱们快去瞧瞧,平儿一人怕是照料不来。”

    不待说完,便横冲直撞的往里走。

    原来,此时某间厢房内传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在宁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时,跟随在二女身后几个丫鬟已察觉异常,不由瞪大了眼睛,呆呆的不知所措。

    按照常理,面临此类情况,凤姐该先挥退丫鬟才是,以免被人瞧见。

    可这次她一句话都没说,竟大呼小叫着径自往厢房奔去,像阵风似的呼啦一下就刮过去了。

    待她走进房间时,秦可卿早已推门入内,正呆呆的站立在入门处,望着里面。

    凤姐顺着她的目光往里瞧去,只见柳湘莲衣衫不整躺在床上,半盖着被子,昏昏大睡。

    平儿则蹲在墙角,双臂环抱膝盖,痛哭流涕。整个人衣衫凌乱,妆容不整,更要命的是脸上满是泪痕,还有红红的印子。

    这等情形,发生了什么,不问可知。

    秦可卿呆立不动,显然是被惊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凤姐装作刚回神,先是大吼一声:“柳二郎,你干的好事儿!”

    而后命丫鬟们都进另一屋呆着,并威胁道:“今儿的事儿,都给我烂在肚子里!敢往外透露一个字儿,乱棍打死!”

    三言两语赶走了丫鬟,凤姐回到房内,满脸同情,对秦可卿道:“秦妹妹……”

    她并不知,她出去赶丫头的这段时间,房间里另有变故。

    秦可卿见到这副不堪场景,还以为夫君真又干坏事了!顿时怒火陡升,三两步便冲了过去,高高的扬手,正要拍醒某人,却见柳湘莲倏忽睁眼,脸上笑的得意洋洋,又指了指下面,竟然穿的整齐。

    秦可卿心知有异,转头去瞧平儿,见她满脸的不好意思,赧然赔笑,立马明白这二人是在给凤姐做戏!

    这可真真叫人无语!虽不乐意,她也只好陪着演。

    这时听到凤姐说话,秦可卿目中含泪,悲戚道:“我在外面辛苦周旋,他倒好,竟在姐姐这里犯浑!”

    凤姐亲密挽着秦可卿的胳膊,假意劝道:“秦妹妹,事情发生了,你气也无用。男人还不都是这样?哪个猫儿不偷腥呢!现在要紧的,是如何了结此事。”

    凤姐温言好语的安抚半天,好容易才劝住秦可卿不要当场发难。

    在凤姐看来,若不是她在,秦可卿定会打爆柳二郎的狗头!

    “凤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办?竟坏了人家女儿的名节!”秦可卿愁眉不展。

    何止是今日坏的,早就坏了!先前你怎不说?!无非是今儿当面被撞破了,不得不承认!真是虚伪!

    凤姐鄙夷秦可卿所为,却设身处地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平儿也好说话,只是外面那些丫头都瞧见了,此事断难遮掩。”

    “那姐姐说该如何?”秦可卿彷徨无计,只得求教。

    凤姐蹙眉想了想,好似下了极大决心,才说道:“依我看,不如就让平儿跟了妹妹吧!”

    “什么!这如何使得!平儿可是姐姐心腹之人,缺她不得。不妥不妥!”

    秦可卿先是一惊,随即摇头不迭,断然婉拒。

    果然是妒妇!凤姐愈发鄙视,却笑道:“这有何不妥?她是我的陪嫁丫头,若无意外,将来也是给你琏二哥做通房。今后跟了你,你瞧着顺眼,赏她个通房便是,若是不喜,也可随便打发了。”

    “姐姐竟然舍得?素闻平儿是姐姐的得用人,我如何能夺爱?”

    秦可卿依然不愿平儿进家。

    凤姐佯作不舍,无奈叹道:“原是舍不得,可如今发生了这事儿,她是不能再给你琏二哥做通房了。难道去配小厮不成?跟着你到底是条出路。倘若留在府中,风言风语,比刀枪剑戟还厉害,能生生把人逼死!”

    凤姐说的如此严重,即便秦可卿真有心拒绝也断难说出口,何况已经答应了。

    但她想试试凤姐的成色,于是故意不松口,问道:“这样如何,小妹愿意赔偿一千两,代她赎身。今后她愿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却不必来我家。”

    一千两买个丫头可谓是天价了,何况这只是补偿,并不要平儿的身契,显得极厚道。

    但凤姐怎么会答应?

    她苦笑道:“平儿的为人我是知道的,经历此事,怕是会想不开。倘若一时不察,被她寻了短见,对二郎的名声很不利啊。”

    说的像是在为柳湘莲着想,实则言语胁迫。

    秦可卿自然听的明白,此时有些心累,无意再和凤姐做无谓的纠缠,心里冷哼,荣国府孙媳妇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无奈的叹口气,秦可卿似乎终于服软,说道:“到底还是姐姐想的周到,看来此事只能如此了。那一千两妹妹仍旧出,算是平儿的赎身费……”

    “万万不可!”

    凤姐此时正要做好人,怎会收钱?这一千两如今完全不被她放在眼里。

    她装作恼了,嗔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姐姐我是在乎钱的人吗?我是为了顾全二郎的颜面!也是为了给平儿一个交代啊!”

    “那小妹代夫君谢谢姐姐!”秦可卿屈膝一福。

    大功告成,凤姐心下欢喜,也不拖沓,立刻找来平儿的身契,但并未交给秦可卿,而是当场烧成了灰。

    她指望平儿进柳家发挥大作用呢,如果身契进了秦可卿手里,岂不被她捏的死死的?

    没了身契,稍后再去衙门销了备案,平儿便是良人身份,进了柳家便是良妾,这才有更大的发挥余地。

    二女也不管床上假睡的柳二郎,也不管一旁哭泣的俏丫头平儿,直接把事儿说定了,一副主子派头。

    随后,凤姐走到饮泣吞声的平儿身边,心里对她这次的表现大为满意。

    以往只知平儿聪明,不想她竟然如此豁得出去!

    “一会儿宴会散了,你便跟着秦妹妹回家,以后要听她的话,待她要如待我一般,好好过日子,知道么!”凤姐当着秦可卿的面嘱咐道。

    “奶奶,我舍不得你!别赶我走。”平儿拉着凤姐的衣袖哭道。

    倒不是装模作样,她对凤姐的确感情深厚,若非出了那件意外,绝不会主动离开。

    “休要再说这样的糊涂话!事已至此,你便认命吧。”凤姐冷着脸说道。

    出了这事儿,秦可卿心里也不舒服。

    自己作为妻子,竟然要和夫君一起合伙演戏骗人,为了是往家里进个小妾,这还有天理吗!

    “小妹身上不舒服,这便回了,请姐姐代为转告老太太一声,改日我再来赔罪。”

    秦可卿想回家了,在那群妇人中,她总觉得不自在。

    凤姐知道,秦可卿未经贾母同意私自离开不合礼数,但现在发生这等事,换了她定要大闹一场,撕破脸皮,对秦可卿能忍下来大为佩服,于是大包大揽说道:“妹妹且去,其他事姐姐会照料,只是二郎……”

    秦可卿朝依旧在床上昏睡的柳湘莲瞪了一眼,恨声道:“让他睡死在这里吧!”

    “平儿,随我回家!”秦可卿当即摆出主母威风。

    平儿不敢多说,回自己房间,匆匆收拾了细软和几件衣服,默默跟着秦可卿离开荣国府。

    秦可卿断然没想到,她这一撒手,竟又横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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