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充满各种选择,而许多选择更是如同一场赌局,有时候赌的是金钱,有时候赌的是仕途,而有时候赌的是性命。

    姜逸尘并不是个喜欢选择的人,而对于赌局,他更是从未触碰过。

    但他发现,自他走出西山岛后,便无时不刻不在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而后便是各种迫于无奈,加入赌局,成为赌局的参与者,去下注。

    正如现在,贪狼帮八人并不认为他们合力拼杀能从剑鬼的手下逃得性命,已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等着谢飞的生死裁决。

    而姜逸尘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抛却贪狼帮众人离去,尽管他与他们并不相熟,他们于他而言已然毫无价值。

    但他知道,他若是径自离去,这剑鬼谢飞便会毫不手软的将这八人从这世上抹灭。

    他也知道,他若是径自离去,他定会于心难安,夜不能寐。

    所以,他只能去赌。

    他把赌注下在了谢飞给出的第二个选项。

    赌注自当需要筹码,然,姜逸尘却不觉着自己有任何筹码能左右胜局。

    胜,便是皆大欢喜与贪狼帮众人安然离开。

    败,便是与贪狼帮众人一同死去。

    他赌的是谢飞适才的出手相救,或许自己于谢飞而言或许还有所谓的价值存在。

    他听不见贪狼帮众人的道歉,或是感谢,亦或是劝说。

    他听得见谢飞所说,“我会一次、两次饶过你的性命,更是出手救你一回,但,我这人也有条规矩,那便是,事不过三。”

    双驼峰山道之间。

    这是谢飞挑的地点。

    落叶秋风话凄凉,莫非今日便有一年轻鲜活的生命将要逝去?

    姜逸尘立于谢飞面前三丈之处。

    贪狼帮帮众则是围着翟犇立在一旁。

    他们与姜逸尘在今日之前甚至可谓毫无瓜葛,然,他们此刻的性命却然系于这少年做出的抉择。

    令他们惊诧而又感动的是这少年选择了为他们站在此处,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心怀感恩。

    秋风萧萧,夕阳斜洒,剑已出鞘。

    指间的时光,不知是在此刻静止或是在此刻变慢。

    姜逸尘注视着前方的谢飞,在这一刻,他似乎看懂了为何传说中的剑鬼,会被称叹舞剑弄诗、如画如歌了。

    姜逸尘的瞳孔之中映射着谢飞的一举一动,剑尖自下而上划过。

    划过秋意,划过落叶,划过斜阳,是那般轻柔舒展,是那般诗情画意,不见得丝毫杀戾之气,却隐隐不与天地相容。

    谢飞的动作那么缓,那么柔,然,举剑之间,剑气已出,飞向姜逸尘而去。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葬花剑法!

    习剑之人,能于有生之年,得偿一见这诗画般的精妙剑法,此生无憾矣。

    一股柔风拂过。

    数滴樱红滑落。

    几许青丝飘若。

    “走吧。”谢飞出声道。

    “谢大人饶命之恩,谢少侠救命之恩。”贪狼帮众人尽皆伏倒于地,跪拜叩谢。

    “此时不走,可莫要让我变了主意。”谢飞轻声道,带着催促之意。

    “等等。”姜逸尘朝着贪狼帮众人出言。

    “少侠还有何吩咐?”贪狼帮众人凑上前来,恭敬道。

    “这些,给你们自己打点,江湖之事,还是莫要参与了。”说话间,姜逸尘从怀中掏出了那一沓银票,塞入贪狼帮一搀着翟犇的中年男子手中。

    “这……”中年男子此时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翟犇。

    扑通落地之声,接二连三响起。

    是贪狼帮众人再次跪地叩首之声,带头的正是翟犇。

    “去吧。”姜逸尘还是先驱走了众人。

    贪狼帮众人离去之后。

    “你留下来是想问,我为何饶你一命?”谢飞笑问。

    “为何?”姜逸尘抹去面颊上的一丝血迹,疑惑不解。

    “这是第二次,事不过三。”谢飞道。

    “第二次?”姜逸尘默念,这声音仅有他自己能听到,而后便转身离去。

    他本想从谢飞那获知些信息,但他知道若再上前询问的话,那么,他将毫无意外成为一具死尸。

    “出来吧。”谢飞出声。

    姜逸尘和贪狼帮均已离去,萧瑟的山道间再无他人。

    “嘿嘿,到底还是被老大发现啦。”率先从茂密的树杈间落下的是个乞丐装扮的少年。

    “当然,老大是何许人也,我们这些小打小闹怎能糊弄过他的耳目。”从草丛间狼狈窜出的同时,却不忘拍谢飞马屁的是个长发飘飘的男子。

    “老大好。”一布甲大汉从草丛间蹦出,向着谢飞打招呼。

    若是姜逸尘在此,定能认出他们,这三人便是鸡蛋、兰笙、舒桐。

    原来他们三人的老大竟是剑鬼谢飞。

    “老大为何放过这小子啊?”鸡蛋问。

    “呵,你们来此守着,不正是希望我饶过他一命么?怎么,莫非今天这顿是这少年喂饱你们的?”谢飞笑。

    “呵呵,老大英明,老大英明。”兰笙道。

    “想必也是你们把他引向野狼原的吧?”谢飞斜睨兰笙。

    “呵呵,老大英明,老大英明。”兰笙面不改色道。

    “这少年很是谨慎,但没想到竟也挺有胆色的,倘若方才我出剑之时,他有一丝犹豫,一丝挣扎,一丝逃避,那他此刻便已躺在血泊中了。”谢飞赞赏道。

    “是啊,这少年还不错。”兰笙接话。

    “嘿,是请你吃的饭还不错吧。他是什么来历?”谢飞笑问。

    “这个,倒还没探得明白,刚从武当境内来到西江郡,这应是不假。”兰笙回。

    “太极村出来的?”谢飞揣测道。

    “我看不像,他的运转内功后散发出的极寒气息,似是较为极端的偏门。”兰笙摇头道。

    “嗯,他的姓名?”谢飞再问。

    “姜西。”舒桐总算有了表现的机会。

    啪!

    舒桐的脑袋当即开了花,下手的是兰笙,他也敢怒不敢言,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看向鸡蛋。

    “小舒桐呐,这姜西二字,你倒过来念念。”鸡蛋走近前,踮着脚尖轻抚着舒桐的脑门。

    “姜西,西江。”舒桐念道。

    “欸,不错,正是西江,这小子用了化名。”鸡蛋解释到。

    “噢。”舒桐抚摸着自己的脑袋,耷拉下了头。

    见着这小闹剧,谢飞不由轻笑出声,也只有和这些兄弟在一起才能让他这般放松,“这小子姓姜应是不假,你们对这个姓氏之人可有何印象?”

    “我也早想过一遍,姜姓在这十多年间似乎没有什么名号响亮之人。”兰笙托着下巴道。

    “兴许是哪个门派或是哪个势力中出来历练的小鬼。”鸡蛋道。

    “道义盟。”谢飞似是有了定论。

    “嗯?道义盟?”兰笙不解。

    “也只是我的猜测,这小子值得关注,鸡蛋,你且盯紧些。”谢飞道。

    “噢,好,老大你放心,有我出马,绝对不会出差错。”鸡蛋正经道。

    忽然,啪嗒一声,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不知为何,似被雷劈一般,炸裂散落。

    往那方向看去,这棵树的方位正巧在方才姜逸尘所站立之处的正后方,约莫三丈外的距离。

    ……

    西江郡,江临镇,雁回客栈中一客房中。

    姜逸尘正躺倒于床榻之上,翘着腿,似在思索着何事。

    从野狼原处回来后的两日间,姜逸尘并无任何懈怠,依旧四处打探着无相门、红雀及太极村之人的消息,也去和嘉谷处走上一遭,却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今日早间,他碰见了一伙人马。

    一伙清一色女流的人马。

    因为清一色女流,便容易引起各方人士的瞩目。

    自当也引起了姜逸尘的注意。

    那些女子尽皆穿着素色衣袍,盘着发髻,或配单剑,或配双剑,或配峨嵋刺。

    姜逸尘便也一眼瞧出了这些女子的来历。

    峨嵋派。

    峨眉山与西江郡相去甚远,在江临镇见到十数位峨嵋派的女侠可算是一道奇景。

    也不知所谓何事,但见峨眉女弟子风尘仆仆、行色匆匆。

    姜逸尘正巧与之擦肩而过,依稀听得其中相互间的言语。

    她们竟是要去往武当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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