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有种莫名而生的情感,叫日久生情。

    尽管姜逸尘听闻听澜公子的名头还不出一个月,与之相识的天数更是屈指可数,况且从严格意义上讲,他和听澜公子不过是暂时的合作,可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对听澜公子却有种异样的情感。

    此情难以名状,无关乎爱情,超脱了友情互帮互助的范畴,更近乎于亲情。

    他为一己私仇来寻听澜公子相助,于听澜公子而言,进入此局利益委实有限,风险倒是不小,可听澜公子在初时一番犹豫后,依然答应了他。

    而自从应下助他报仇之事,听澜公子对他非但不是敷衍了事,更是倾囊相授。

    从对地煞门现况的剖析,到地煞门现存每个堂主性格弱点的逐一针对,再到每次行动计划细枝末节的详尽安排,听澜公子可谓是尽心尽力。

    正因如此,姜逸尘对听澜公子产生了一份莫名的信任。

    当易无生这个意外因素出现时,自觉难以轻易脱逃的他,便示之以弱,在致命一击到来前,使了点小把戏,以求保住自己一时性命,他相信,只要自己一息尚存,黑将军必然会把他带回晋州城,只要回到晋州城附近,听澜公子定会来救他。

    前者或可以听澜公子本便是行事细腻的人来解释,可他意外重伤之事,实与听澜公子毫无瓜葛,可她仍不顾城内的紧张局势出手相救,更留他在家中医治,让他无以为报。

    此时在姜逸尘的心中,已是隐隐将听澜公子当作了长辈之流,或说是师傅,来看待,不论听澜公子究竟是何身份,他打心底里不愿听澜公子因为他对地煞门的复仇,被卷入麻烦中来。

    因而,当他一听闻天罡门已至,便不由为听澜公子的处境而紧张。

    毕竟听澜公子在晋州城内的名气过大,以致于这般覆手翻云,整垮一个帮派的手段,众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念头停留在她身上,嫌疑难除。

    见姜逸尘反应如此剧烈,听澜公子稍稍一怔,心中升起一股这些年来极难体味到的暖意,而后出言道:“毋须担忧,那些人我应付得过来,毕竟目前能详尽描述一二的都已被你给了结了,至于应隆、洛奇一行,离晋州可还有些距离。”

    姜逸尘问:“他们已在回程路上?”

    听澜公子道:“不出一日,便可回到城中了。不过,你现在的状况可没能力去阻截他们了。”

    姜逸尘道:“这点我明白,只是没曾想这商阙的急讯去的如此之快。”

    听澜公子道:“每个门派中均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手段,实力愈强大的门派,信息传递的速度愈快,只有如此,留给敌人的机会才越来越有限。地煞门虽小,可毕竟是天煞十二门中的分支,眼线自也遍布中州四处,若没碰上易无生,你现在就该去准备如何对付应隆六人了。”

    姜逸尘此时也算是明白过来,听澜公子先前的言下之意,道:“依听澜公子的意思,接下来,当这六人回到晋州城后,和天罡门的人接上头,对方人员齐整之下,警惕性也绝非先前可比,我已没下手的机会?”

    听澜公子并不否认,道:“嗯,时机不佳,近段时间内恐怕晋州城内,不论是天罡门或是官府,定会有不小的动作。”

    姜逸尘皱眉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昨日,修恺一行或多或少都对你起了疑心,只是对你的动机拿捏不定,应隆那儿去接应的人可是洛奇,他对这些天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会同天罡门来人稍加一分析,矛头很容易便能偏向你。”

    听澜公子道:“你说的不差,因而,今晚便得把这些怀疑的苗头给掐灭。”

    “今晚……你要去听澜小筑说书?”姜逸尘一时不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听澜公子道:“不错,今日正好是应隆要送我天山雪莲的十日之期。”

    姜逸尘道:“可主角今晚并不能去到听澜小筑。”

    听澜公子轻笑道:“也正好借这机会,先给天罡门的那些人灌些迷魂汤,把他们的注意力往别处引引,毕竟现在该他们头疼的事可不止地煞门这一出。”

    见听澜公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姜逸尘也放下了自己的担忧,却是问道:“近日江湖上可是又有不小的风云?”

    听澜公子道:“你且好好歇着,我也得为今晚的戏准备准备了,余下之事,待我回来之后再谈。”

    受人恩情,本便心怀感激,因而,听澜公子的安排,姜逸尘也言听计从,不再多言,躺下歇息。

    在听澜公子即将退出自己的卧房前,只听身后的声音说道:“不论如何,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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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听澜公子进门后,却不见姜逸尘的身影,稍一感应,木屋中并无他的气息。

    走了?这是听澜公子的第一反应。

    尽管觉得意义不大,可听澜公子还是踱步进入卧房。

    床榻上是佯装入睡的顾怜。

    听澜公子柔声道:“人呢?”

    顾怜虽知把戏被拆穿,可怎么也得继续演下去,翻腾了一会儿,才迷蒙睁眼,道:“人?我不在这么?”

    听澜公子轻轻一笑,也不与顾怜多费唇舌,回身便出门去寻姜逸尘。

    瞅见听澜公子那离去的背影,顾怜心中一痛,似有块巨石砸在她心头。

    今早她便瞧见了姜逸尘的那一番惨状,寻思其既已付出如此代价,想必不会再执着于报仇了。

    怎知午后回来时,虽与他没有半句对话,可从他的眼神中却看不出一丝因重伤后,该有的痛楚和退缩。

    他把卧房让回给她,自己在客房默默待着,直至夜深,自己要入睡时,为免孤男寡女间的尴尬,便径自离去。

    而他离去的背影竟和当下听澜公子一般,孤独却依旧执着。

    复仇于你们而言,真的如此重要么?

    对于听澜公子的恩情,顾怜从不敢忘怀,可她却一点都不喜欢,或说是无法理解听澜公子对于仇恨的执着。

    虽是朝夕相处,可说到底,一直以来多是听澜公子在照顾她,她却从未走进听澜公子的心扉,也是听澜公子有意不让她与这江湖有太多干系。

    可在这刹那间,她似乎懂了一些,至少从二人的背影上,她看出来,越是心地善良的人,越是无法从仇恨中把自己解脱出来,有的人会因此沉沦,有的人会像他们二人一般,变成双面人。

    至少,他们都没就此沉沦,不是么?

    “他好像往霍家的方向去了。”尽管听澜公子已经走出了木屋,可顾怜相信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

    “嗯,好好歇息。”外间果然传来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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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

    两个人,两道影,在废墟之上,在皓月之下,成双成对。

    至少此时的他们不需对影才可成双,此时的他们并不孤单。

    “为何会来这?”

    “出来透透气。”

    “若是他们有心,现下绝对是逮着你的最佳时机。”

    “最好的时间,已被你在听澜小筑中拖过了,这会儿,倒是安不少。”

    “对霍家感兴趣?”

    “曾听赵公子起了个头,却并未从他嘴中套出话,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也和这儿的英灵道个歉,毕竟前些天搅扰了他们。”

    “赵公子?去泰斗赌坊那天?”

    “嗯,不出你所料,我摇色子的伎俩没能逃过赵公子的眼睛,他也很执着,从赌坊跟到酒楼,再从酒楼跟到这儿。”

    “呵,有趣,赵公子本便不是大家眼中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他若能在江湖上混迹,早晚也当是睥睨一方的枭雄了。”

    “不入江湖,或许会有些缺憾,但也绝非什么坏事。”

    “不错,朝堂和江湖是最浑浊的两滩水,不论谁入其中都难免沾泥带水,若是一着不慎,即便这水不深,却也足够把人淹死。”

    “泰斗赌坊说到底也是游离在朝堂和江湖之间,不过能守住底线,不轻易越界,赵老板在其中应也是步步惊心。”

    “表面上能做到如此风光无限,背后的血汗与艰辛,自然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赵老板之所以如此努力,便是希望借此锁住赵公子的脚步,不让他踏足江湖吧?”

    “也非完如此。”

    “莫非还有何隐情?”

    “赵老板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二人相伴走过二十多载,却仅有赵寻乐这一独子。”

    “赵母已不能生育?”

    “比这还严重,在生下赵家独子之后,赵母便患上罕见无医的重病,本以为命不多时,可在赵泰斗的不断努力下还是维系住了妻子的性命。”

    “赵母至今仍还活着?”

    “赵公子既是灾星,也是吉星,赵母因诞他而得病,他也从记事起便一直相伴在其身侧,而赵母的病虽未痊愈,可身子状况却是愈来愈好。待赵公子到了弱冠之年时,赵老板也曾放手让赵公子外出闯荡,可赵母却一刻都无法远离自己的儿子了。”

    “……因而,赵公子是被赵母的怪病给绊住了。”

    “对于赵老板或是赵母而言,他们是幸福的,可对于赵公子来说,这是不公平的,但赵公子却乐于接受,他是个孝子。”

    “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会选择江湖,只愿能有个家,与自己的父母相伴永远。”

    “家……”

    说到“家”字,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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