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侯认穴极准,紫魔手出手方向即是沙万海颈部的天突穴。

    天突,乃人身要穴之一,若遭创,非死即伤,难以救治。

    纵然有任闯那一身横练,也不敢拿这等性命要穴直面宝刀利剑。

    更何况沙万海不似任闯专精外功,且紫衣侯的紫魔手,谁也不敢轻攫其锋!

    一场针尖对麦芒的较量,刚开始,竟要以一方的迅速落败而告终?

    眼见紫魔手即将抵住咽喉,沙万海面无血色,眼神凝重,长髯受惊般往两侧面颊躲去。

    到底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老江湖,在生死攸关之际,仍能理智应对,而非束手就擒。

    他已调动浑身劲气,汇聚于胸前,即便无法避开这一击,也尽可能去降低伤损。

    但高手相争,细节定成败,紫衣侯占尽先机,杀意已决,又岂会留予沙万海哪怕一线生机?

    “又一位举足轻重的高手即将陨落。”此念刚起,紧盯战况的姜逸尘只觉有道寒芒在其视线中掠过。

    他还未辨清方向,便瞧见紫衣侯身形一僵,猛然将紫魔手撤回,而后一个凌空翻身,退离沙万海半丈之距。

    而沙万海则是后撤了数步,步伐略显凌乱,方才一瞬,不亚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对于沙万海而言显然也不轻松。

    千百道目光注视着场上情形,一如既往地见证变故发生。

    只是历经先前的意外频发后,群雄对于板上钉钉的结果再现反转,已能见怪不怪。

    紫衣侯不再进攻,沙万海亦静立不动,对决戛然而止。

    这与那道寒芒不无关系。

    不出意外,那道寒芒便是梨花针类的细小暗器,此时已没入花间草中,无迹可寻。

    瞧见那道暗器的当然不只有姜逸尘一人。

    在舞剑坪上观战的众人也因距离更近,观察得更为清楚,早已将目光锁定在某个方向。

    姜逸尘循着众人视线望去,心头不由一震!

    那方向所在仅是寥寥十一人之数,而其中大多人他都不面生。

    除却受邀而来的武当、峨嵋及道义盟一行,便是听雨阁三人了。

    武当所来代表是掌门玄箫及两个年轻弟子,其中一人是在龙渊峡与姜逸尘有过一面之缘的玄和。

    峨嵋派来的则是以水如镜为首的水氏三姐妹。

    而道义盟仅有老伯和其义子龙炎灵。

    本轮较量,尚未轮到三方代表主持,故而他们均在旁观战。

    只一眼,姜逸尘便已能确定出手之人不在这十一人当中。

    紫衣侯出手之快,只在电光石火间,那一击势在必得。

    即便无法一招了结沙万海,接下来三招之内,沙万海也绝无任何苟活余地。

    彼时要救下沙万海,只有一种可能——紫衣侯性命受到威胁。

    紫衣侯若不撤手,那他的紫魔手刺入沙万海天突穴之时,也必当是其自身命门受创之际。

    紫衣侯拿下沙万海性命本已十拿九稳,要其以命换命做亏本买卖,他自然无法接受。

    于是才会有其宁可自损功力,也要强行收招保命那一幕出现。

    彼时,要想以暗器威胁到紫衣侯安危,姜逸尘自认无能为力,因而,他能肯定出手者修为必当深厚,暗器造诣必当极为高深,而后者,并非这十一人所长。

    虽瞧不真切,但老伯身侧分明有道身形正隐去不久,姜逸尘当然知道只有一人能寸步不离跟在老伯身边,而那人恰恰是个暗器高手。

    ——韩无月出手救下沙万海自然是老伯的意思,莫非沙海坞背后真正的靠山道义盟?而沙万海也是老伯的人?

    姜逸尘想起了前一刻他与夜殇的对话,也想起了夜殇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夜殇已摸清我是老伯派来的人?所以适才对我的疑问感到奇怪?他究竟还知晓多少隐秘?

    “老伯都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不甘寂寞,哪儿都跑,哪儿都要插上一手。”

    “年纪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紧,老伯心里所装的东西太多。”

    “在我闭关前几年,道义盟与红衣教可是闹得不可开交吧?”

    “那年,红衣教意图将海盐生意在姑苏周围铺张开来,大捞一笔,本已将官府上下打点完毕,却被老伯一手搅黄了局,双方恩怨也因此火烧浇油。”

    “道义盟的根基本便在姑苏附近,海盐毕竟是生活必需品之一,若是被红衣教垄断,无异于被把控住命脉。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红衣教的举动威胁到道义盟生存,威胁到沙海坞生意,二者走近便也不足为奇了。”

    “老伯素来便奉行这所谓的朋友之道。”

    “情势越乱之时,这办法确实不失为个好办法。”

    “但朋友越多,也意味着麻烦越多。”

    “且看看这老家伙要如何化解这麻烦。”

    很显然,哭娘子、幽鬼等人也已看出是何人出的手,谈论间也依稀摸清楚老伯缘何向沙万海施以援手。

    “放心吧,我保证只要老伯开口,紫衣侯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叶凌风还是一脸看戏的模样,显得颇为兴奋。

    哭娘子却道:“看不出来,你竟对老伯如此自信。”

    叶凌风笑道:“这江湖上,要论巧舌如簧,老伯若是称第二,我绝不敢称第一。”

    舞剑坪上亦是一片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之声。

    相比之下,两位当事者却是过了好一阵子,才从这突兀的变化中缓过劲来。

    紫衣侯看向老伯,眼神中不乏怒意,毕竟刚刚韩无月那一手是真想要他的命,若非他反应及时,此时也当含恨而亡了。

    紫衣侯沉声道:“老伯,今日之前,在下一直对您敬重有加,可适才那暗地偷袭,可委实不符您这德高望重的身份!这场比斗本是紫夜轩与沙海坞的生死较量,公平公正公开,外人不得插手,您却纵容手下横加干预!是道义盟要与紫夜轩作对,还是道义盟要与四海会盟为敌,您是否该个说法?”

    威严庄重的老人神色平静,古井无波,对紫衣侯一番挑衅之言浑不在意,他缓步从人群中行出,不紧不慢道:“这天下间,可有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逃过紫衣侯你这紫魔手的突袭?”

    紫衣侯道:“没有,要是有人愿意一试,某人乐意奉陪!”

    老伯道:“我也认为没有,便只能出下策,让无月去威胁你的性命,迫使你收手了。”

    紫衣侯神色一冷,道:“您确定那暗器是在威胁我,而不是意在害我性命?”

    老伯面不改色道:“即便你不躲,也只会暂时昏厥过去,接下来,无月自会保你无恙。”

    紫衣侯凝视着老伯身侧无人站立之处,似未能发现韩无月的气息,道:“韩先生,果真如此?”

    “如老伯所言。”冷然的回应声源自老伯身后,那儿正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紫衣侯闻言脸色并未变好,他发现自己差点被老伯带偏方向,甚至险些心怀感激。

    紫衣侯道:“既是如此,某人是否该感谢道义盟饶命之恩呢?”

    老伯道:“言重。”

    紫衣侯道:“老伯,您还未回答某人,为何坏了比试规矩从旁干预?”

    老伯道:“不知是否是我年纪大了,没听清?刚才似乎没听到姬殿主和封掌门有约定观战之人不得出手。”

    紫衣侯怔住:“没有。”

    老伯又道:“你也没有和沙帮主约定不许他人干预。”

    紫衣侯嘴角抽紧,有点不敢相信老伯竟是在耍无赖,道:“老伯是想强词夺理!?”

    老伯摇了摇头,肃然道:“而今正道深陷乱局,江湖牛鬼蛇神当道,今日决出武林盟主本为拨乱反正,找出个领头人来主持大局,尽管过程中,难免有伤亡出现,可人老了,终是不愿瞧见太多无谓的牺牲。”

    “沙帮主。”老伯忽而冲着沙万海说道。

    沙万海朝老伯拱了拱手,神色复杂,道:“多谢道义盟仗义出手。老伯有何吩咐,但请直言。”

    老伯道:“沙海坞在秦地有个分舵,本经营尚可,奈何贵帮近来人力有限,无暇远顾,艰难维持,我看不如将之授让予紫夜轩作赔,你看何如?”

    沙万海听言没有犹豫太久,便点头答应,尽管尚未弄清老伯真意,但仅是拿一个分舵来抵命,他还是很快能拿捏清楚其间份量的。

    老伯又转向紫衣侯道:“如此处置,紫衣侯意下如何?”

    紫夜轩的大本营就在秦地,上头栽了几枝花,几根草,紫衣侯心中大致有数,也知老伯所言不假,权衡片刻后,便道:“事已至此,便这么办吧,接下来的对决规矩,还得加上一条外人不得横加干涉才是!”

    老伯并未接话,仅是说道:“至于本场胜负,紫夜轩是略胜一筹了。”

    当事人既不予追究,他人纵有微词,也无意声张。

    瞧着老伯四两拨千斤,便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孔默虽有些不服气,却也于事无补,有些闷闷道:“自当如此,紫夜轩三胜两负,晋级下一轮。”

    这头话音刚落,另一场较量之处,便有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封掌门,你我过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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