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剑?

    同我学剑?

    姜逸尘闻言一愣。

    觉察到紫风做出的拜师动作后,才明白过来其言语之意。

    然而,在他脑海中却只有第一念头——荒谬。

    从隐娘到西山岛一众叔伯姨婶,从剑仙师父到无月叔到玄箫、枫大哥,从易大叔到沈大姐到慕容大哥、若兰姐,从老伯到听澜公子到夜殇、哭娘子……

    打记事起,便一直是别人教,他来学。

    从读书识字到为人处事,从拳脚掌法到各路兵器,从招式套路到实战运用,从心智磨练到算尽机关。

    从文到武,再从武到文。

    他这一生中有过太多师父,一直都在学着怎么做,学着怎么做好。

    除却曾略微影响过汐微语的性情外,再未教过他人当如何如何。

    而今乍一听闻别人要向他学剑,一时间实难转换过来自己的角色定位。

    更何况,紫风的师父还是龙耀。

    龙耀是何许人也?

    昔年石府第一战力,便是力竭之躯都能破去幽鬼最强绝学。

    对于为数不多的徒弟,龙耀更不会藏私。

    而能调教出中州四大公子之一的情剑洛飘零,于剑道上自有独到之处。

    五名弟子中只有阮谷、紫风所用非剑,或是他们有着各自喜好,或是其他器刃更能发挥他们所长,可不用剑不等于不懂剑法剑技。

    至少在这方面,姜逸尘自认为还不够资格去教导对方。

    一念至此,已过了十数息功夫,姜逸尘总算回过神来伸手托起躬身叩首的紫风。

    “学之一字实在言重了。”紫风本便虚长一二,又是这般郑重其事,姜逸尘不得不抱拳回礼,斟酌着用词道,“这些时日逸尘都会在药谷中,紫风兄若不嫌弃,自可相互讨教讨教。”

    紫风眉头微微皱了皱,有些意外姜逸尘没能懂其用意,正想解释几句。

    却听姜逸尘接着道:“至于剑法剑技上,剑圣大人传诸于世的《辟水剑》想必令师已有转授。我那剑仙师父常言剑法剑技多学无碍,但要融汇贯通,不泥古拘方,依其所言想来是不惮于外传的,紫风兄若想学,我便教。”

    紫风心道:还是被误会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确是同剑仙之徒求教,自然避不开剑仙的剑法,也难怪会被对方曲解,与其刻意回避,不如坦然受了这份好意,日后若有机会再还这份人情便是。

    遂还礼道:“如此,便多谢了。”

    ……

    ……

    沙沙沙。

    万千竹叶在夏风的拂动下,为行道间的来者指明了去路。

    在答应了紫风的学剑之请后,姜逸尘随之一道去了众人休养之处。

    可惜他没长着一张善于宽慰人的嘴,未能同飞飘、汐微语等人说上几句话,气氛便早早尴尬,轻拍了下小花挂着送别目光的脸颊,即默默退下。

    默别众人后,姜逸尘未急于回屋歇息。

    因为还有一人未见着。

    他往竹林方向寻来,便是为找同紫风一般、独自出来透气的楚山孤。

    初时姜逸尘只是在药谷中漫无目的地找着,顺道向药谷弟子打听楚山孤去向。

    在一声声不知中,姜逸尘回想起二人初见乃是在一片竹林中,同药谷弟子确认谷中竹林所在后,他便寻了过来。

    风是夏风。

    偏偏轻柔而不剧烈,与谷中春景一般和谐融洽。

    吹来了竹子与竹叶中那抹微不可察的淡香。

    还吹来了片片竹叶。

    飘散于空中或完整或残缺的竹叶,在脱离开竹子后仍旧带着股劲。

    只是这股劲非是韧劲。

    而是刀劲!

    片片竹叶翩翩而来。

    临到姜逸尘近处,却化作一柄柄刀锋斜斜斩落!

    竹叶刀落!

    落在姜逸尘衣物上,被轻轻弹开。

    落在姜逸尘面庞上,道痕不留。

    落在姜逸尘发丝上,终是将之稍稍压低了几分,才极为不甘地坠下。

    姜逸尘嘴角微微一翘,心道果然找对了方向。

    眉头微微一挑,不禁腹诽:这家伙平时挑衅人倒是挺主动的。

    姜逸尘一步未停地向前行去。

    不多时即闻水声哗哗,嘈嘈不绝。

    药谷南面有片竹林,穿过竹林有汪清潭,清潭远处挂着一帘瀑布。

    楚山孤正面向着瀑布,盘膝坐于潭边巨石块上,似在闭目冥想。

    那柄裹着白布的怪刀则静躺一旁。

    待得姜逸尘来到其边上。

    楚山孤才幽幽开口:“你来了。”

    姜逸尘听言,环抱双臂,故作深沉道:“我来了。”

    “也好,明日我便要走了,在这同你道个别。”

    “明早我来送你。”

    “多谢。”

    “该道谢的人是我,你我终究只是萍水相逢,可便这般被我拖着来出生入死了。”

    楚山孤总算睁开了眼,看了眼姜逸尘,叹道:“说了多少遍了,别总像个娘们儿似的,这般多愁善感千恩万谢的,要说来,我的收获也不小。”

    姜逸尘疑问道:“道声谢就像娘们儿?”

    楚山孤坐直了身,义正言辞道:“是啊!”

    姜逸尘叹了口气,旋即也坐了下来,笑问:“楚兄啊,刚刚是谁先道的谢呢?”

    “咳咳,咳咳……”楚山孤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摩挲着臂膀,“潭边的风还真有些大哈,险些着凉了嘿。”

    “噢,是吗?”姜逸尘狐疑道,“好像没有刚才我进竹林时那阵风大。”

    楚山孤将身子后仰,拔高了嗓门,大声道:“啊?姜兄弟你说啥?大点声呀。你瞧这瀑布声也挺大的,前头都说了啥也没给听清,胡乱回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此时姜逸尘若能摘下眼罩,必然不吝向楚山孤展示下何为翻白眼。

    于是他只能连连摇头叹息,似不忍再听。

    楚山孤见状,不解其意,问道:“姜兄弟这是何意?”

    姜逸尘道:“没想到,没想到楚兄你个浓眉大眼,扯起谎来也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

    楚山孤听言又咳了几声,不悦道:“姜兄弟,我明日便要走了,你今儿这是特意来呛我呢?”

    姜逸尘点头道:“嗯,是啊。”

    楚山孤:“……”

    楚山孤这回可被呛得实在无言以对。

    不过好歹比姜逸尘多吃了十多年盐巴,在经历这些时日的相处后,更知晓姜逸尘不是靠嘴皮子跟人耀武扬威之人,很快便调整过来自己的心态。

    凭着从姜逸尘那学来的推理分析,觉着对方这反常做派定有前因所致,试探着问道:“想找人说会话?”

    被戳破心思,姜逸尘叹出了自见到楚山孤后的第三口气,缓缓道:“是。”

    楚山孤道:“见过他们了?”

    他们指的谁,虽未明言,二人却心知肚明。

    姜逸尘点了点头。

    楚山孤了然道:“目睹亲近之人死在眼前,总没那么容易缓过来,一切还得靠他们自己,多给他们些时间,会好的。”

    姜逸尘自也知晓其中苦楚,只是颔首默认。

    楚山孤略带歉意道:“其实,我来这儿,也是想逃开那压抑气氛。”

    姜逸尘摇头笑了笑,并不打算继续这沉重的话题。

    早上从药老那听知诸多关于父母过往之事,再到先前遇见紫风,探望众人,他的心情起伏确实有些大,故而同这萍水相逢的莫逆之交一见,便不由想着宣泄一番。

    所幸这楚兄到底是通情达理之人,三言两语间已让他畅快许多。

    只是,心中有些疑问不知当不当同对方说。

    楚山孤的声音适时响起:“想说什么就直接说,答得上来的我便答,答不上来的我便当听不见,反正别像个娘们儿似的闷心里,闷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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