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退凉来。

    眼下大暑余热尤盛,流火竟现。

    处在远端的小镇居民们有否感受到寒凉之意不可知。

    流火落向的紫衣侯五人却是切实体会了回何谓冰寒彻骨!

    分明是在夏夜间,五人身上好似压有一床厚雪!

    霎时间,衣服受冻变沉,躯体受冷变僵,赤裸在外的肌肤毛发无不凝结出层寒霜!

    思维反应似也连带着慢了半拍。

    那流火自非什么天外陨星,而是姜逸尘的流星式。

    剑仙李截尘昔年将那江湖长传的惯常剑式“流星追月”小作改良,出招再不需耗费分毫内力便可倏忽刺出两丈之远。

    掌握了这流星式,于本便讲究灵动而言的剑客可谓如虎添翼。

    然,若止于此,流星式终不过是辅助式剑技,弄巧时可攻人不备,硬拼时却难一锤定音。

    得此流星式要领,便是全无内力,也可借身周天地精气暂化内息一用,飞刺出三丈。

    而流星式的神妙或说是进阶段便在这三丈之外。

    流星式施展出两丈之后,每多一尺,于内劲的消耗便翻一倍,没有浑厚内力做保障,三丈即是极限;可若能承受住那如大江决堤般的内力消耗,三丈之后,每进前一丈,速度都将快上一分,势头更要猛上三分!

    打定主意速战速决后,姜逸尘自是不遗余力。

    双方相隔十余丈远,紫衣侯五人以逸待劳等他羊入虎口,他要想出其不意,便需要足够快。

    要想足够快,也只有破天荒地施展这超长距离的流星式了。

    好在姜逸尘而今傍身的三门内功,均对内息有着长足增补,他的内力储备道不上雄浑,却也足够丰沛,这十丈有余的流星式只抽空了他三成功力,没将他彻底榨干。

    在如此内力的鼎力相持下,流星式倒也没给姜逸尘丢面子。

    只用了不到四息功夫,便把姜逸尘送至敌阵之前。

    这一战,姜逸尘的劣势并不在于以寡敌多。

    除了紫衣侯和那圆月镰者外,余下三人实难对他构成威胁。

    而对方的劣势则在于,圆月镰者的实力虽不俗,可其镰法属大开大合的路子,需要绝对充分的空间才能灵活施展大逞威能。

    暗器、锁链等远攻手段或还能与之相呼应,紫衣侯这等以手为刃必须近身相博的却难与之形成配合。

    反之,便给了姜逸尘逐个击破的机会。

    姜逸尘真正的劣势是对那圆月镰者不甚了解,无法作出相应防范。

    但临敌之际不容多想,相比于那神秘镰者,姜逸尘还是更相信紫衣侯更为老奸巨猾,将之认作最大威胁。

    新断一臂的紫衣侯再如何沉稳老练亦是只惊弓之鸟,此时不趁其病要其命,可有违杀手本分。

    所以,他这天外流火般的第一剑直指紫衣侯!

    “黄口小儿,休要猖狂!”

    没有太多意外,在剑锋还余紫衣侯双眼一尺之际,仅存的紫魔手无畏护主。

    没有多少声响,暗哑卡在了紫魔手的拳缝间,剑势则被紫衣侯卸往空中地下。

    一时间窄巷中冰寒凛冽土石翻飞!

    却也仅此而已。

    那终究是只千锤百炼可媲美江湖诸多名兵的紫魔手,若换成寻常武者的手,当是就此化作断冰碎石散落一地了。

    只是下一瞬,紫衣侯却疾疾将拳一松,反掌将剑身往左外侧拍开。

    紫魔手刀枪不入不惧冰冻不畏火烤,却无法阻挠那极寒气息顺着臂膀迅速往肩胸端蔓延。

    匆忙应招的紫衣侯岂敢再与姜逸尘僵持,主动变招自保。

    这本该是姜逸尘再次出剑的制敌良机,可那刺耳的空气撕裂声让他不得不先行避退。

    叱嘤!——

    明晃晃的圆月再次罩面而来,姜逸尘当即抽身横退。

    仅是拉开了不到丈许距离,那圆月镰者便不依不饶地贴了上来。

    夜月之下,窄巷里的“圆月”较之先前更为惹眼。

    天上天下竟有两轮明月同现,教人恍惚如在梦中。

    许是觉得这“圆月舞法”雷声大雨点小,却对姜逸尘威胁有限,那圆月镰者总算停舞了长镰。

    只是其攻势半分未减,哪怕简简单单的一勾一划,都是找最精准的角度,用最恰当的力道,走最巧妙的线路,自各种线路逼着姜逸尘的手腕、脚腕、喉间而去,不重一分也不轻一分,不快一分也不慢一分。

    一轮圆月似划分作了一道、两道、三道……十数道残月,将姜逸尘笼罩其中。

    初时姜逸尘仗着一身绝妙身法,尚有闪避余地,可不出三息,便避无可避。

    所幸面对这类快打强攻,姜逸尘早已驾轻就熟。

    暗哑之外,六道似有若无的剑光虚影浮现。

    任圆月镰者勾划出百道残月,终无法突破暗哑和天幻剑的封锁。

    叮叮当当!

    短短半盏茶里,残月已同天幻剑击碰交锋了不下三百回合。

    圆月镰者和姜逸尘也从窄巷间酣战到了民舍屋顶上。

    若不去听那刀剑声响,只遥遥一望,多半会教人误认为这家人的屋顶上长了朵大花。

    一朵有着上百月牙状花瓣兼寥寥数根剑状花丝、映衬着寒凉月色的大花。

    然而,花总有凋零之时。

    有时会循规蹈矩,有时却让人猝不及防。

    大花在月夜下骤然消散。

    当先停下手的是姜逸尘,他的剑被逼停了。

    黑袍下隐约有一抹瘆人笑意显现。

    那把长镰的镰刃中部正抵在暗哑剑身中段,仿佛钉耙卡住了游蛇,再不会放任其胡作非为。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正是先前姜逸尘打断圆月镰者攻势脱身的手法,却在这一来一回间被还施己身了。

    姜逸尘心道不妙,急要回剑抽身,却为时已晚。

    黑袍人再次舞动起“圆月”镰法。

    姜逸尘若不弃剑退身,便只能跟上对方舞动“圆月”的节奏。

    而要想彻底摆脱掌控,只有转得比“圆月”更快!

    作为剑客从没有轻易舍剑对敌的,姜逸尘仍紧握着暗哑。

    如此,他也仅能在前十息里被动地以剑画圈,十息之后,便不得不凌空翻转身子,才勉强跟上节奏。

    怪异一幕再现。

    一个黑袍人身前举着面圆月,而圆月另一端,却有个旋转不停的人影。

    生怕受池鱼之殃、奔逃避险的人们一时都不知是该继续躲远点,还是大胆些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旋转不停的姜逸尘已是落入全面被动。

    便是以轻功身法见长的他也从未这般折腾过自己。

    此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空中转了几个来回,至少是过了半百之数。

    而他暂时还无法去理会体内脏腑的各种不适,及脑部的晕眩感,因为危险已然临近。

    成了相对固定的靶点,暗器早如雨打芭蕉般投来,只是徒闻弹挡坠地声,百无一用。

    那锁链客的锁链屡屡缠来,亦是被姜逸尘一脚脚无情踢开。

    能让姜逸尘忌惮的唯有紫衣侯,也正是在他最为进退两难之际,紫衣侯出手了!

    紫衣侯没有也不敢有任何保留,紫魔手一出即是必杀之势。

    在紫衣侯看来,姜逸尘有且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受下这必杀一击,要么舍剑避锋芒,后者不过是能多喘口气罢了。

    剑客没有剑岂非死路一条?

    姜逸尘没有剑,还有压箱底的天殇折梅手作保。

    可天殇折梅手能奈紫魔手何?

    紫魔手非手,乃神兵利器也,天殇折梅手全无施展余地!

    紫衣侯确信已看穿了姜逸尘的所有倚仗,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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