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顾北弦出事了,苏婳抓着外套站起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往外走。

    沈淮和她同桌吃饭,见她神色不对,拿起车钥匙,追上去,问:“出什么事了?”

    苏婳勉强笑笑,“我去一趟今朝醉,你们慢慢吃。”

    沈淮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我开车送你。”

    苏婳心里着急,不再推辞,轻声道谢。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今朝醉楼下。

    苏婳下车,快步朝酒店大门走去,风卷起她的风衣下摆,露出美丽纤细的小腿。

    乘电梯,匆匆来到三楼醉香阁。

    苏婳直接推门进去。

    正好看到楚锁锁举着汤勺,往顾北弦唇边递。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她双腮泛粉,眼含春水,正喂他喝汤,眉梢眼角间,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苏婳定住。

    抓着门把手的手指,指骨泛白,心里像扎了根刺。

    血淋淋的,疼。

    她目光虚浮,朝顾北弦看过去。

    虽然他手里捏着酒杯,可眉眼清明,风姿朗朗,哪有半分醉意?

    楚锁锁见她来了,挑衅似的往顾北弦身边挨了挨,脸上的笑容好不得意。

    苏婳自嘲地笑了笑。

    “打扰了。”撂下这句话,她扭头就走。

    萧逸连忙推了椅子追上去,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顾北弦身边,按在座位上,“嫂子,坐在弦哥身边的应该是你才对,稳住。”

    他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暗示她不要冲动。

    顾北弦盯着苏婳被萧逸拍过的肩头,定格一秒,拿起消毒毛巾,在她肩头上擦了擦。

    苏婳笑了。

    她的肩头被萧逸拍了一下,他就觉得脏了。

    那他呢?

    他和楚锁锁又搂又亲,卿卿我我地喂食,到底谁更脏?

    苏婳紧抿着唇,生怕一张嘴,会冒出各种难听话。

    结婚整整三年,她没跟他吵过一次架,没红过一次脸,哪怕前两年他腿站不起来,情绪消沉又暴躁,摔东西发脾气,她都没说什么。

    眼下快要离婚了,更没必要破戒了。

    她只怪自己。

    听到他出事,她就不该慌了阵脚,忙不迭地往这里跑,自取其辱。

    僵持片刻。

    顾北弦偏头对楚锁锁说:“锁锁,你先回去吧。”

    楚锁锁嘴唇微微撅着,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站起来,对苏婳说:“苏婳姐,你别生气,我和北弦哥就只是吃个饭而已,萧逸哥可以作证。”

    萧逸坐在一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吃个虾都能吃出一幅活春宫来,又是喂水,又是喂汤的,这叫只是吃个饭而已?

    要不是他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俩人迟早得干柴变烈火。

    见没人挽留自己,楚锁锁从椅背上拿起大衣就要走。

    “哗啦”一声,衣角把桌边的茶杯带到了地上,碎成几片。

    楚锁锁忙弯腰去捡,食指蹭到一块锋利的瓷片上,瞬间割出了血。

    “啊”的一声尖叫,她握着食指,眼泪涌出眼眶,指尖颤抖。

    她扶着桌角,哆嗦着嘴唇对顾北弦说:“疼,我的手好疼,北弦哥,你送我去医院包扎一下好吗?”

    萧逸撇了撇嘴,“我送你去吧。嫂子在这里,你就别膈应她了。”

    楚锁锁眼神一硬,翘起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抓着顾北弦的衣袖不肯松,眼睛通红,奶兔一样盯着他,楚楚可怜,“北弦哥,我就要你送嘛。”

    顾北弦沉默一瞬,站起来,对苏婳说:“让萧逸送你回去,我把锁锁送到医院就去找你。”

    说罢他拿起楚锁锁的包,扶着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苏婳出奇地冷静。

    她不慌不忙地叫来服务生,签单。

    签好单,还把没动过的菜,一一打了包。

    打完包,她彬彬有礼地向服务生道了声谢,给了一百块小费。

    拎着打包好的菜,和萧逸一起走出去。

    这样做,是为了避开顾北弦和楚锁锁。

    她不想看到他们俩相依相偎,郎情妾意的模样。

    太扎心了。

    等电梯的时候,萧逸静默地看着冷静得不像正常人的苏婳,叹了口气,“嫂子,你是个好女人。”

    “谢谢。”苏婳站得很直,很优雅,脸上是类似遗像上的永恒微笑。

    “好女人什么都好,可是太好了,多少会有点无趣。男人喜欢女人在外面端庄大方,但是在家里,你最好浪一点,荡一点,心眼要活,要多变,该撒娇时撒娇,该柔弱时柔弱,脸皮该厚时厚,手段该使时使。嫂子,多花点心思吧,否则你争不过楚锁锁。”萧逸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楚锁锁浪吗?”苏婳轻声问。

    “卧槽,浪得飞起。”一提这个,萧逸就来气,“刚才要不是我在旁边坐着,这俩人恐怕早就天雷勾地火了。嫂子,你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弦哥的心啊。”

    苏婳手指用力捏着打包袋的系带,心里五味杂陈。

    她以为爱一个人,只要真心实意对他好就可以了,没想到远远不够。

    可是让她浪荡,她浪荡不起来。

    她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外公严肃认真,外婆端庄得体,母亲更是风风火火,直肠子一个。

    浪荡这东西,她从根上就没有。

    两人下楼。

    顾北弦没走,站在车边抽着烟,等她。

    看到他们出来,他掐灭烟,迎上来,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略俯身看着她,整个人的神韵格外温柔,“我很快就回来,你别多想。”

    苏婳难过得都笑了。

    他还不如彻彻底底地伤害她一次,这样她也好找个理由恨他。

    偏偏他这般斯斯文文,礼貌周到,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她连恨他都恨不起来。

    她只能半是贤惠半是赌气地说:“你快送她去医院吧。”

    “好。”见她不在意,顾北弦转身上车。

    司机发动车子,朝医院方向开去。

    苏婳对萧逸说:“我跟我同事一起来的,聚餐还没结束,不用你送了,你去忙吧。”

    “行,别忘记我说的,我们这帮人,就只认你一个嫂子。”

    “谢谢。”

    苏婳走到沈淮的车前,上车。

    沈淮发动车子,边倒车边问:“那男人是你什么人?”

    “哪个?”

    “顾氏集团的二公子,顾北弦。”

    苏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说是前夫吧,两人还没离婚。

    说是丈夫吧,他已经提出离婚了,分手费都给了,心也早跑到楚锁锁身上了。

    苏婳沉默了一会儿,说:“亲戚。”

    “你姓苏,他姓顾,是你表哥吗?”

    苏婳恍惚嗯一声。

    三年前,因为顾北弦腿有伤,只能坐轮椅,不方便办婚礼,两人就只领了个证,除了很亲近的人,没人知道他们结婚了。

    眼下快要离婚了,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到处去说了,表哥就表哥吧。

    见她情绪低落,沈淮问:“你没事吧?”

    “没事。”

    “瞎说,明明心事重重。”

    “沈少,你们男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苏婳心里窝了个疙瘩。

    沈淮笑了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环肥,有人喜欢燕瘦,至于我……”

    他眼角余光偷偷看她的侧脸。

    瓜子脸白净匀称,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双蝴蝶。

    路灯透进来的光,细碎地洒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有点失真,她美得像一幅画。

    他的心顿了半拍,说:“我欣赏苏小姐这种,温柔沉静,美而不自知,明明一身才华却不张扬,不浮躁。”

    苏婳极浅一笑。

    原来还是有男人欣赏她这种的。

    原来被人喜欢,也没必要那么累。

    她用不着去浪,去荡,去变,去厚脸皮,去使手段,照样有人喜欢她。

    “不过是一个修复文物的匠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苏婳心情稍稍好了些。

    “毫不夸张地说,你修复古书画的水平,已经达到了业内顶尖。许多所谓的专家,充其一生,也达不到你的水平。”

    “沈少过奖了。我从几岁起就跟着外公学,他一对一手把手地教我,加上年纪小学东西快,练习的机会也多。如果还做不好,岂不是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天赋和努力也很重要,还有性格。修复古书画太磨性子了,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愿学的,都快失传了。”

    “倒也是。”

    车子拐弯时,苏婳说:“送我回家好吗?不想回酒店了。”

    “好。”

    到达苏家住的小区。

    苏婳拎着打包的菜,下车。

    沈淮也跟着下了车,“太晚了,我送你上楼吧。”

    “谢谢。”

    从苏婳手中接过打包的菜,沈淮笑了笑,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富家小姐公子哥儿,第一次见吃饭还打包的。

    修复古书画是个冷门但吃香的专业,人才稀缺,他给她开的薪水极高,按说不该这么节俭的。

    把苏婳送到楼下,沈淮不太想走,拉着她说了会儿话,聊工作居多。

    月色太美,哪怕只是和她说说话,心情都莫名的好。

    忽然,苏婳眼神一僵。

    看到一道颀长笔直的身影,由远及近,朝他们走过来。

    那人个子极高,轮廓挺拔,走路生风,颇为魅力,哪怕隔这么远,苏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顾北弦。

    她暗暗纳闷,他不是送楚锁锁去医院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察觉她的异常,沈淮扭头去看,笑着说:“你表哥来了。”

    苏婳一顿,淡淡嗯一声。

    待顾北弦走近,沈淮朝他伸出右手,彬彬有礼道:“你是苏婳的表哥吧。表哥你好,我是她的同事,沈淮。”

    顾北弦垂眸看向苏婳,眼神凉浸浸的,结了冰,“我是你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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