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两条巷子,黄公事和施公事左右看了下,见四下无人,忙将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就说嘛,这新开的店铺不知所以然,只管将盐引卖多些,没有问题!”黄公事说。

    施公事仍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此前就听说我舅舅说黄公事胆子大,跟着黄公事有好处,果然如此。”

    黄公事呵呵笑:“范盐官谦逊了吧,我等哪有这等本事,全凭范盐官提点。施公事,以后你可要在范盐官面前多替我美言啊。这二十贯,就权当是施公事的茶点钱。”

    一张银票就捏在他缩在袖口的手中。

    施公事仍旧清冷地,没有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就将那张银票捏过来,收进自己的袖里。

    他们卖给秦想想三十贯的盐引,但并不会给全三十贯的盐。能将盐引卖出去多少,是他们的本事。这是自从去岁夏,解盐司范盐官亲口给他们说的。

    光是盐税一项,大盛一年便能收入叁佰多万贯。

    这盐税看着是挺多的,可到了发俸禄的时候,户部总是推托没钱。

    没钱,那他们就自己找。自从范盐官给他们指明这一条明路后,日子果然滋润多了。

    黄公事想起秦家食肆里的红袖,下了决心,明儿就寻媒人上门提亲。

    一个脚店里的小娘子,若是有他这样身份的人来提亲,肯定欢喜若狂。

    二人走远了,巷子的角落里,有人若有所思。

    秦家食肆的杂碎汤很快就出炉了。

    秦想想特地用豚骨、老母鸡熬制的底汤,在倒春寒的日子里,香得勾人馋虫。

    王婆子舒舒服服的喝了一碗,道:“没想到这汤还怪好喝的。大娘子,这一碗汤,得卖多少钱呢?”

    杂碎汤定价五文,烙饼定价三文钱一个,杂碎汤里有肉,只要八文钱就能吃到肉。

    秦想想还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将杂碎汤和烙饼搬到码头去售卖。

    大家都有些吃惊。毕竟秦想想开脚店已经是很下贱的事情了,这还要到码头去叫卖……

    添香头一个不同意,但她说得婉转:“大娘子,这码头全是脚夫,万一他们不长眼,冲撞了您……”

    王婆子也犹豫:“大娘子,老爷如今可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被人从秦家赶出来已经够狼狈不堪了,开脚店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现在还要到码头去兜售食物?京师里挎着篮子兜售食物的人多如牛毛,王婆子时常随着钟氏出门,自然也见惯了那些小贩的厚脸皮,也曾因为小贩紧缠不休而给过那些小贩脸色。如今她竟然要成为那些低贱的人中的一员了?王婆子的心情很不是滋味。

    “我与马叔去便行了,你们留在脚店,准备晚食。”秦想想兀自整理着物什。杂碎汤和烙饼都放在独轮车上,马叔来推车,她来售卖。

    秦想想已经下定决心,很快就和马叔走了。

    这还是秦想想头一次见到码头热闹的景象。

    听说从南地来的商船已经停靠两日了,可货物还没有完全卸下来。

    码头上脚夫不少,兜售食物的小贩也不少。

    好几个挎着篮子、包着头巾的小娘子看到秦想想和马叔,远远的便撇了嘴。没法子,码头上的脚夫就这么多,可兜售食物的小贩越来越多,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秦想想寻了个方便的位置,还没停下,肆无忌惮的目光便刺了过来。

    秦想想的脸还是悄悄的热了起来。

    但在这里,矜持是挣不到钱的。

    下一刻,她掀开了装着杂碎汤陶罐的盖子。

    虽然底汤熬制的时间短,但用料足,并不妨碍香气浓郁。

    “这,这是肉汤的味道!”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辛苦干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饥肠辘辘,恨不得逮着肉大快朵颐。但这只是梦想,干了一天活不过只能拿一百几十文,吃一顿肉可就要花去大半的钱,没有人会舍得。

    已经有人冲到秦想想面前:“小娘子,这肉汤怎么卖的?”

    “杂碎汤五文一碗,烙饼三文一个。”秦想想脸上浮起笑容,“杂碎汤只有五十碗呢。”

    尽管是杂碎汤,可那也是肉啊,竟然只卖五文一碗?!

    那人倒也爽快,很快数了八个钱,扔在大碗中:“小娘子快些,我还要去干活呢。”

    秦想想取出一个大瓷碗,从陶罐里捞汤。

    她给的份量很足,那些肉碎分外诱人。

    那人是个实实在在的,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当即大声说:“好喝!这八文钱值了!”

    有他这句话,不过两刻钟的功夫,秦想想的杂碎汤就卖完了。

    来晚了的人懊恼地问秦想想:“你们明日还来卖吗?”

    秦想想莞尔一笑:“若是我们不来,客官们只管到水车巷子里的秦家食肆去。”

    无论如何,总算替秦家食肆宣传了一回。

    秦想想和马叔要走,一个人拦在他们面前:“小娘子,生意不错呀,可小娘子莫不是忘了什么规矩?”

    秦想想定睛看那人,只见他穿着青色圆领长衫,头戴黑色纱帽,系着黑色腰带,留着八字胡,嘴里还咬着一根,骨头?

    旁边又走过来一人,嬉笑道:“姚福,莫吓坏了小娘子哟。瞧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头一日出来兜售吧?”

    姚福嘴里咬着骨头,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挺不讲情面:“头一日出来兜售又如何,那也得缴纳过桥税。”

    秦想想听明白了,这是要她交税。

    马叔有些激动:“我们是水车巷子里的脚店,今儿才……”

    秦想想看着马叔,摇摇头。马叔闭了嘴。

    “须得缴纳多少?”秦想想问姚福。

    姚福懒洋洋道:“三十文。”

    秦想想立即数了三十个钱给姚福。

    姚福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捏出一张小纸条:“这是你纳了过桥税的凭证,三十文管一个月,过了一个月,若是小娘子还要继续来码头兜售,劳驾主动到榷场,缴纳税钱。”

    马叔随着秦想想走得远了些,才抱怨道:“以前老爷在,还不曾听说过这些税钱,简直能将老百姓剥层皮。”

    秦想想只默默地走着,并没有说话。正是因为她爹身居高位,看不到老百姓的真实生活,这才阴沟里翻船了嘛。

    马叔又说:“大娘子,这可如何是好,这一日卖的钱,还不够缴税的。”

    刚开张两日就被剥了两层皮,还没算上本来脚店就该缴纳的税。

    秦想想不得不安慰马叔:“没事,只要我们勤勤恳恳、脚踏实地,总能填饱肚子的。”

    这叫什么安慰。马叔心中老泪纵横。

    刚进水车巷子,还没到自家食肆,此前鄙夷秦想想的那间脚店店家娘子正站在自家门前,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见秦想想和马叔走过来,她哟了一声:“小娘子,你家有贵客登门啦。”

    她夸张地形容着:“那阵仗一看就是贵人!光是拉马车的马,就有两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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