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一进门,脱下幂篱的一瞬,气势就起来了:“木东家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要给他见礼,他摆摆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今晚就当是朋友们相会,吃吃酒,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不愧是许知州,会说话。

    木秀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许知州神情严肃地听着,良久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让木秀大为光火:“不过是两家的郎君和小娘子玩闹着,玩笑过火了些。如此,现在潘贤侄就给小娘子好好的赔礼道歉,再赔上两千贯,就权当是潘贤侄给小娘子的嫁妆提前添妆,沾个喜气,如何?”

    木秀瞪着眼:“两千贯,这是打发乞儿呢?”

    屏风那头,小娘子又嘤嘤地抽泣起来,委屈极了。

    她的侍女又劝道:“娘子别哭,这许知州大概是说岔了,他哪能就帮着潘家呢?”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余音绕梁。

    许知州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小娘子也在啊。两千贯的确太少了,不如这样,看在老夫的面上,五千贯,如何?”

    “五千贯也太少了。”木秀一点都不客气。

    许知州的脸色忽地就变了:“木当家啊,这大家都是在沧州城经营生意的,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为了这一件事伤了大家的和气呢?不过就是潘大郎君吃多了些酒,错认了小娘子。也不是老夫说那小娘子,但凡是个清白人家的小娘子,也不会到金满楼来晃荡。”

    木秀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我外甥女是金满楼的小东家,她还不能来自家店了?还有,小民的金满楼,可是堂堂正正的,这小娘子怎地就进不得了?”

    许知州呵呵一声笑,脸色臭臭的,摆明了是要帮潘家。

    屏风那头,小娘子又嘤嘤的哭了起来:“想想我阿娘是县主,我爹是国子监监丞,我的哥哥们也都是有功名的,家里人宠爱我,决不会想到我千里迢迢的来探望舅父,没想到竟然遇上这等子糟心事!舅父,你可不许再劝我了,我这就回京师去,我,我要面圣!”

    小娘子嘤嘤嘤,伤心至极,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胆颤。

    木秀心疼坏了:“都是舅父不好,舅父没照顾好你,舅父对不起你爹娘……”

    潘文光疑心自己听错了,看向儿子,去发觉儿子目瞪口呆,一脸的不敢置信:“不,不可能,明明她们的衣着,很普通啊……”

    头上连根金钗子都没有,衣衫也是很普通的,怎地就成了县主和国子监监丞的女儿了?!

    这分明就是设计让他往坑里跳啊!

    许知州不愧是在官场浸淫了十多年的人,面色立即变得温和起来:“呵呵,木东家,你怎么不早说呢。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小娘子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沧州,竟叫人欺负了,是老夫的不是。潘贤弟啊,你也有错,子不教父之过。这潘大郎君不仅要给小娘子赔礼道歉,给足两万贯,你回去还得对他严加管教,莫叫他再生出这些是非来。”

    潘文光总算反应过来了,态度卑微:“许知州说得是,小民回去之后,定然严加管教。可,可这两万贯,小民一时半会,凑不出来啊……”

    “这两万贯若是拿不出来,便拿粮食来代替。还有,我们家娘子也不想接这钱,你们就用金满楼的名义,捐给沧州贫苦无依的老百姓。”

    “妙,妙!这主意不错!小娘子大义!”许知州呱呱的拍起掌来。

    许知州倾倒得如此明显,潘文光心中光火,却又无可奈何。就当是潘家每年的钱,都扔水里去了吧!

    大约是看到潘文光脸上流露出的一点不虞,许知州又道:“既然潘家如此有诚意了,那让潘大郎君当众给小娘子道歉的事情能不能再相商一下?就让他在这里当着我们的面道歉便罢了,就不要当众了。他丢了脸面是小事,可我们小娘子还要脸面啊。”

    屏风后面默了一默,小娘子抽泣了几声。而后她的侍女道:“许知州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家娘子便大度一些,让他在此道歉便罢了。”

    潘立礼心不甘情不愿地倒了一盏酒,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腰躬了下去:“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小娘子!还请小娘子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

    屏风后面传来的话轻飘飘的:“我家娘子原谅你了。”

    潘立礼直起腰,将那盏屈辱的酒一饮而尽。

    许知州又呱呱的拍起掌来:“好,好,好!一笑泯恩仇,痛快!今日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本官回京师述职,定然到小娘子家中登门拜访。”

    “既如此,我崔家定然洒扫门庭,静待许知州光临。”小娘子的侍女说。

    崔家!原来是崔家!许知州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崔娘子真真是大度。潘老弟啊,崔娘子交待的事情,你可得好好完成啊。”

    潘文光心中苦涩,嘴上还要应:“小民遵命。”

    “好了,既如此,府衙里还有公事要忙,老夫便先走一步。”许知州起身。

    众人便都起身,恭敬地送他离开。

    许知州一离开,潘家父子也走了。

    崔卿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边的汗珠:“做戏子也不容易。”

    扮演崔卿卿侍女的,正是秦想想。她给崔卿卿递了一块帕子:“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我看那许知州也不是很难应付啊。”崔卿卿说。

    秦想想摇摇头:“此人深藏不露。”

    她说完走到窗户边,打开一道缝朝下面看去。

    下面一顶不起眼的青篷小轿正缓缓离去。许知州来时,正是坐这顶青篷小轿来的。

    小轿附近的巷子里,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人跟在青篷小轿后面走了。

    夜色沉了下来,金满楼灯火阑珊,将周围的景致映得朦朦胧胧,带着一种别致的美。

    紧接着潘家的马车驶出来,将潘文光父子俩接走了。

    刚下过一场雨,沧州城的石板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秦想想正要收回视线,忽地见底下似是有个人朝她招招手。

    她有些疑惑地定睛看去,却见那人像是……穆霆?

    他朝她招手作甚?秦想想微微伸出身子,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底下的穆霆点点头,又朝她招招手。

    这是叫她下去?可是下去作甚?这大晚上的。秦想想正要拒绝,忽地身边多了一个人:“诶,那不是穆世子吗?他是叫你下去?”

    说话的是崔卿卿。

    崔卿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了杯酒,说话的时候有些许微薄的酒气。

    秦想想转头看她:“大概是吧。”

    “那赶快去啊。大好时光去快活啊。”崔卿卿一边说,一边拉秦想想,“如此美景,可不要浪费了。”

    小娘子力气还挺大,秦想想很快被她推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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