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军和一群霸王客栈的弟兄们逃出大扬府,其时四周人声鼎沸,都在瞧大扬府失火。

    樊军等人将卫靖和公孙遥扶至暗巷,七手八脚扯着衣衫,替他们包扎伤势,见公孙遥一手紧紧握着,便扳开来,见他手上抓着两片金红花叶,绳结缠在腕上,金花叶都插入掌中肉里,便将花叶拔出,放入他怀中暗袋。

    公孙遥身上伤处甚多,但大都在四肢,因而保得了一条性命,只是失血过多,昏沉晕眩,神智不清。

    王道士总是随身带着内用外敷的伤药,此时取出,让二人服食擦用。

    “嘿,樊军,你这次捅出大篓子了,霸王客栈可要关上许久了。”虎哥哼了一声。

    “之前咱们说绝不插手,也总是插手了,但闯天门不是咱们惹得起的,只能帮到这儿,你好自为之。”张三龙打了樊军一拳,又说:“我第一次看你被人打得躺下,那独臂人当真这么厉害?”

    樊军苦笑几声,抹去额上汗水,摇摇头说:“何止躺下?我两支拐子都没了,这次当真是败得凄惨??”

    霸王客栈的弟兄又护送三人一阵,纷纷自小巷绕出,各自跑远。樊军和卫靖扶着公孙遥在窄巷中又走了许久,忽然又听见后头有吆喝声,似乎是闯天门帮众追上来了。

    樊军只得又扛起二人,飞快奔着,跑过好几条街,在大街小巷窜逃,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跟在后头,卫靖回头瞧,是千里,高兴得大叫:“是千里!樊军,咱们骑马!”

    樊军将二人放下,瘫靠在墙边喘气。

    千里的雪白皮毛上犹有几片血污,像是自剧斗之下逃出。千里靠上公孙遥,闻嗅了嗅,舔舐着公孙遥的脸。

    公孙遥清醒了些,一见千里,悲从中来,抱着千里颈子哭了起来。

    “你们??上马逃,我自个儿找路走,等风头过,再去老地方会合。”樊军喘着气,上前拍拍卫靖的肩。

    “你不和咱们骑马?”卫靖急急问着。

    “三个人乘坐不下??”樊军摇摇头说,顺手抄起脚边一根扁担,拿在手上秤了秤,又靠回巷口墙上,只听见后头追兵声音更响了。

    “公孙遥,你还能骑马吗?”卫靖将公孙遥扶上千里,自己也爬上马背,看看樊军,心中担忧地说:“你快走??我听见有人追来了!”

    “认识你这小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樊军笑着骂了几句,转身隐入巷中,突然便听见闯天门帮众的喊打哀嚎声。

    “他没逃,他是在拦阻追兵!”卫靖一惊,才坐下千里已然奔起。

    公孙遥昏昏沉沉地驾着马,骑乘了好一阵子,听卫靖在背后吼叫,才回过神来,扯动缰绳将千里拉停,听卫靖述说樊军情形,赶紧又驾马回奔。

    此时窄巷已无打斗声,只听见几名帮众吆喝着:“那家伙逃上哪儿了?”

    马上两人听说樊军逃了,这才放下心,公孙遥又落下泪,缓缓地说:“樊兄真是好朋友。”

    “是啊??”卫靖抬头看着渐渐暗沉的天色,心想是否该带着公孙遥回小原村躲藏,但想起自己在台上已被大伯认出,大伯为了讨好李靡,说不定会揭露自己身份,或许还会连累到父亲。

    卫靖正胡思乱想着,前头公孙遥身子突然一软,就要摔下马。

    卫靖将他拉住,急急喊着:“喂,你别在这时候昏倒呐,我不会骑马呀!”

    卫靖一阵大喊,又惹来闯天门帮众的注意,几个人自巷中窜出,见到卫靖和公孙遥,便恶狠狠地追来。

    “快跑!快跑!”卫靖急得胡乱挥动缰绳,千里又奔跑起来,一下子便将追兵抛远,但卫靖不懂骑马,不知如何转向停止,只能抓着缰绳和马说话:“左边,左边,啊,你往右边啦!别跑那么快,停下来呀!”

    卫靖怕跑上大道太过招摇,且容易碰上闯天门帮众,便想将千里往小路赶,就这样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将千里驾入一条暗巷,缓缓往前走着。

    只见巷道尽头一间大屋敞着,像是空屋。

    卫靖心想,公孙受伤极重,干脆在那儿先捱过一夜,便催促着千里继续向前走。

    千里缓缓而去,一踏进屋里脚便拐了一下,屋里竟是空的,底下是一大段漫长阶梯。

    “喝,原来又是通往地下来湖!”卫靖一愣,千里拐了几拐已经向下走去,越走越急。

    马擅奔跑,在这细碎阶梯之中似乎有些窘迫,卫靖不懂骑马,也不知该如何要它停下,只能用讲的。

    “地下一层到了,转弯,转弯!”卫靖扯着缰绳,但千里竟未转入地下一层的岔道,而是顺着阶梯直奔地下二层。

    到了地下二层,同样也是继续向下,又到了地下三层,地势总算平坦。

    千里纵使是神驹,一连奔爬这么长的阶梯,也累得精疲力竭。

    卫靖任由公孙遥瘫在马背上,自个儿下马歇息半晌,起身又上马,想往上骑,但千里无论如何也不听卫靖指挥,不停发出嘶嘶声,一人一马好似吵架一般。千里突然转向,往长道之间走去。

    “你这只臭马,亏我之前还夸赞你,唉??”卫靖连连叹气,突然见到墙边一角坐着几个汉子,汉子脚边还放着几捆臭草,知道是采草人,卫靖正想下马和他们要点水喝,千里竟已奔过去,将那几个采草人吓得弹起身来,叫着:“哪来的马儿!”“怎么会有马?”

    卫靖正要说话,突然见那几个采草汉子气急败坏地叫:“马在吃咱的草!”

    卫靖一愣,低头看去,果然见到千里正大嚼着那几捆臭草。他急急地大骂:“笨马,那不是给你吃的,别吃了!”

    千里哪里会理卫靖,吃得更加津津有味,几个采草汉子一声怒吼,其中一名拔出弯刀,一刀砍在千里腿上。

    千里一声嘶鸣,前蹄高抬,蹬倒了采草汉子,转入一个弯道。

    “千里,千里!”卫靖一手扶着公孙遥,一手拉着缰绳,只觉得千里越奔越急,只见通道尽头无路,是空的。

    千里在通道尽头停下,卫靖看去,底下丈许处是座大水潭,远处有几块高坡。

    “无路可走,回头吧??”卫靖拉着缰绳,催促千里回头。

    就这样循着原路而回,又见到通道前方站着那几个采草汉子,卫靖大声说:“几位大叔,真的很抱歉,这马饿坏了,我会赔你们钱??”

    “赔个屁!他踢断了我弟兄一条胳臂,你下来,让咱们将马给宰了!”一个性情暴烈的采草汉子大声骂着。

    卫靖也不禁恼怒,回骂:“在地下采臭草都这副怪脾气吗?若不是你们用刀砍马,马又如何会发狂踢人。几捆臭草值多少钱?吃几口又怎样,我没钱赔吗?”

    “我操你个小毛贼!你后头是死路,看你往哪儿逃?”几个采草汉子点燃火把,持着弯刀赶来。

    千里见了这般粗暴汉子,像是想起惨痛回忆,嘶叫一声转头奔跑。

    “笨马,你应当回头踢他们,别向前跑,前头是死路!”卫靖猛拉缰绳,却拉不住千里,只感到千里越奔越快,转眼便至死路口上。

    “哇——”卫靖尖叫一声,觉得身子腾空飞起,向下坠去,突然猛一震荡,定神一看,竟是千里跃到水潭中一处高坡上。

    卫靖唉叫一声滚落下马,公孙遥也摔下马,头脸浸至潭水之中。

    卫靖赶紧将他拉起,见他咳了两声,知他清醒,便将他往后头拉,拉至一处大岩石边,又掬了几手水让他润润口,自己也喝了些水。

    见大潭洞既深且广,原先跃下那死路口,已在丈许之外的崖壁上,隔着潭水,想来千里是跳不回去了。

    “哈哈哈,等死吧,你们!”几个采草汉子在洞口向下狂笑,跟着便走了。

    “??”卫靖无可奈何,连回嘴都不想了。歇息半晌,起身打量四周,只见远处墙上泛着荧光,让他隐约可见潭中,他知道那种荧光苔藓,是地下毒虫的食物,荧光处必有毒虫聚集。

    他爬至石上,只见自己所处这小坡,范围甚小,但前方数丈外还有一道高坡,深处似乎有些空洞,能通往别处。

    卫靖燃起希望,心想或许到了那头,能找着路口往上。

    打定了主意,卫靖重新回到大石边,倚着大石看水,见潭水深邃漆黑,突然心中一阵哆嗦,感到有些害怕,赶紧起身拉着恍惚失神的公孙遥,将他连拖带拉地带至大石上躺着。

    卫靖抱着膝坐在大石上,一手自怀中掏出八手,见千里犹自在水潭边喝水,不由得出声提醒:“笨马,离水边远一点,这地底的水里住着怪物,叫什么『鳄』来着,嘴巴可大了,说不定能一口咬掉你的头!”

    千里回头看了卫靖一眼,也不知听懂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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