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本拟只上场使个不愠不火的“穿林剑法”,装出有来有往的样子,是输是赢也不甚重要,怎知对手咄咄逼人,卫靖近二十招被逼得只能防守,如此落败实在太过难堪,即便不在乎声名如何,自己毕竟扛着“司马家二当家”的名头,第一场比试便给人打得抛盔弃甲,那还象话吗?

    两人又打十数招,卫靖已然确定对方乃是有所针对而来,不禁心头火起,寻思:“我们无冤无仇,你却下手如此狠辣,你想挨揍,我便老老实实揍你一顿!”

    随即路子一变,剑锋顺逆交错,招式随兴挥洒、畅快淋漓,挥剑宛如运笔,正是“诗画江山剑”。

    庞景南见卫靖反守为攻,本欲再以硬打硬,怎知对手来剑变幻无方,只挥棍硬打了三招,剩下剑招全都碰也碰不到边,全划在自己身上,庞景南只见身上给人划出一道道剑痕,衣服也给削得处处破洞,模样甚是狼狈。

    在一旁观战的武林人士,本来见卫靖一路挨打,正觉乏味,怎知此时卫靖招式忽变,庞景南被一阵快剑打得措手不及,衣服碎片满地,方才气吞山河的威势早已荡然无存,兼之“诗画江山剑”剑招潇洒快意,甚是美观,在场众人不禁大声喝采。

    再走十数招,庞景南仍是挡得两剑,却挨了十几剑,心知再打下去连衣服也不能穿了,当即后跳一步,大喊:“卫二当家剑法高明,在下认输。”

    卫靖见他衣不蔽体,已然气消,便拱手道:“庞兄棍法威不可当,亦是上佳之作,方才在下出剑不慎,还请海涵!”

    庞景南自知理亏,且若非卫靖剑底留情,自己早已血溅当场,因此只点头说了声“好说”,随即往纪沧然三人走去。

    观战群豪见比试终了,便即卖力喝采,有人问:“方才那剑法是什么名堂?”

    有人得意道:“我早说司马众位当家没一个好欺负的!”

    另一人道:“那当家叫什么名字来着?”

    卫靖抱拳向群众答谢,随后也走向纪沧然。

    庞景南拱手道:“庞某不才,只一套『无忧破云棍』。”

    纪沧然还了一礼道:“庞老弟客气了。”

    说罢庞景南便黯然下场。

    卫靖作了一揖,道:“在下共留两路剑法,第一路『穿林剑法』,第二路『诗画江山剑』。”

    纪沧然也拱手道:“卫二当家剑艺精湛,纪某佩服。”

    卫靖笑道:“多谢纪阁主赞美。”

    正当卫靖转身离开长桌,准备返回场外之际,一件物事不偏不倚飞入手中,卫靖心中起疑,脚步却仍是不停,径直走回程子闲身旁。

    程子闲吟道:“『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那手剑法可帅得很啊!”

    卫靖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剑法是让人给气出来的。”

    随后使个眼神,便与程子闲先行离开会场。

    两人离开静心庄,确认四周无人后,卫靖开口道:“方才我报完剑法,准备下场之时,有张纸条扔到我手里,投掷手法之准,乃是高手所为,当时我附近只有庞景南、纪沧然、明相大师、玄清道长四人,想来当是其中一人。”

    程子闲道:“既是如此,多半不是庞景南与纪沧然两人,且打开看看。”

    卫靖点头后将纸条摊开,只见上面写着:“明日亥时,莫愁湖胜棋楼旁一见。明相。”

    卫靖奇道:“明相大师?”

    程子闲沉吟道:“就我所知,明相大师与宗主有旧,但深夜邀约,想必绝非叙旧如此简单。”

    卫靖道:“如此,我便去会一会大师。”

    程子闲问道:“可要我同行?”

    卫靖摇头道:“没事,会后再与三哥分说。”

    两人返回南京城后,先在卫靖住处交换手上线索,待计议已定,程子闲将自己住所告知后便先行告辞。

    隔日晚上,卫靖便往莫愁湖而行。

    那莫愁湖自古有“江南第一名湖”的美称,但原先此湖名为石城湖,传说梁朝时,有位名叫莫愁的女子,她有羞花闭月之容,且聪明好学,采桑、养蚕、纺织、刺绣样样精熟。

    某次机缘巧合之下,给当朝梁武帝看上了,梁武帝为了娶她,害死了莫愁的丈夫,并宣旨传她进宫为妃,莫愁得知后伤心欲绝,投石城湖而死,当地人为了纪念这位奇女子,便将此湖改名莫愁湖,梁武帝得知后甚是后悔,遂写下一篇《河中水之歌》吊念莫愁,却已于事无补。

    卫靖想到那位身不由己而投湖的女子,内心不禁想,幸好当时有把榆琴劫出轻烟楼,免得世上又添一桩憾事。

    想起榆琴,卫靖甚是思念,自出轻烟楼以来,两人朝夕相处,而此时距司马家一别已分开一个多月,卫靖只觉心中一块空空的少了些什么。

    不久后已来到胜棋楼附近,卫靖整理了一会儿心情,便先在四周查探,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继续走近,到得楼旁便见一名老僧,身穿破旧袈裟,正自抬头看着一轮明月,卫靖认得此人便是昨日在会场见过的明相大师。

    卫靖走近后笑道:“原来大师也赏明月,在下以为高僧们于一切世间相皆已不萦于心。”

    明相回过头,缓缓道:“倘若心中有相,却仍强求自己不可着相,那才是真的着了相,执着不执着,其实并没多大分别。”

    卫靖作了一揖,道:“受教了,晚辈见过明相大师。”

    明相微笑道:“说来老僧与长龄兄乃是旧识,卫少侠无须多礼,昨日那路剑法施展开来,有壮阔山河般的气象,却兼有一股文人诗意,乃是不可多得的精彩之作,老僧甚是佩服。”

    明相口中的“长龄兄”便是如今的司马宗主,明相称卫靖“卫少侠”,又叫司马宗主“长龄兄”,言谈间倒不似有道高僧,反而更像不拘小节的武林中人。

    卫靖道:“多谢大师赞谬,那路剑法晚辈也是近日才终于想通如何运使,想来还未能完全发挥其风采。”

    明相道:“来日方长,不急。”

    随后续道:“今夜请卫少侠匆匆一见,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莫怪。”

    卫靖道:“大师客气了,深夜相邀必有要事,可是与《万武归藏》或天机阁有关?”

    明相点头道:“卫少侠一语中的。”

    接着问道:“卫少侠认为,《万武归藏》于武林是福是祸?”

    卫靖沉思半晌,然后才道:“依晚辈所见,假使天机阁的确愿为武林和平一尽心力,那交流武艺的想法并非全然不通,晚辈也认同互相理解乃是和平的第一步,况且收录天下武学是前无古人的创举,身在武林之中,要说不感兴趣那多半是骗人的。”

    卫靖顿了一下续道:“然而立意虽甚佳,但《万武归藏》将各派武学分品论级,即便找来大师与玄清道长两位名宿评定,武学强分高低后仍难免会有人心怀不满,也会有人见缝插针。

    此外,就晚辈所知,为了促使各门各派参与编书,天机阁暗地里作了不少手脚,别说是平定纷争了,说制造纷争那才是真的。

    因此晚辈认为此事也许立意良善,但方式不对,更有甚者,若天机阁本来便居心不良,那《万武归藏》与天机阁究竟为何而来,则更该好好深究一番。”

    明相道:“正是如此,谎言要能骗得了人,必得有真话藏在其中,七分真话中藏着三分假话,才能教人真假难辨,《万武归藏》之所以能获得不少武林人的认同,便在于其理念确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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