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便照他所言,缓缓坐到那椅子上头,此时她才趁隙打量蜀昭王一番,只见他年纪并不甚大,约莫与大当家司马愚相当,都是四十来岁年纪,然而他眼神锐利,言谈直接果决,这便与司马愚亲切随和的气质南辕北辙。

    方才蜀昭王让她坐下时口气平常,并非上对下的命令口吻,语气中却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由得便听命行事。

    蜀昭王见她坐下后,饶富兴味地说道:“你被本王强行请到王府,身不由己,也不知我究竟有何打算,上回连司马世家之人也未能将你救回,此刻你却如此云淡风轻,这不禁让本王想起上回在轻烟楼见到你时,也是如此。”

    榆琴只是淡淡道:“自己无能为力之事,又何必再去操心?”

    蜀昭王“哈”的笑了一声,跟着道:“本王要你来此,确实有件事要你帮忙,但本王也不愿在你一无所知之际强逼你就范,此刻你心中有何疑问,尽管问便是。”

    榆琴想了想,问道:“小女子好似不受那位杨大人待见,王爷可知缘由?”

    蜀昭王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第一句竟是问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他也没多想,随即答道:“杨家乃是当朝名门,历代均有能人出仕,其父便是上一任工部尚书杨正宁,掌管全国山泽、营缮、采捕、舟车、织造、屯种等政令,乃是堂堂二品大员,可谓名符其实的官宦世家。”

    蜀昭王顿了顿续道:“如此,你明白本王想说什么了吗?”

    榆琴点点头道:“想来是榆琴出身青楼,烟尘女子多半水性杨花,轻薄庸俗,杨大人自诩名门,自是一刻也不想待在小女子身旁了。”

    蜀昭王不置可否,只是应道:“瞧你神情,似乎早已习惯了。”

    榆琴道:“是,若要为此介怀,小女子又如何能在轻烟楼为人奏曲?王爷,您还是直说您要榆琴做什么吧。”

    蜀昭王见她不愿多问,点头赞道:“你很机警,你若不敢多问,那就换本王问了。就我所知,去年你在轻烟楼遭人劫走之后,便一直下落不明,后来在天机阁多方探查之下才知道,原来你是被司马世家的人救走,司马家势力庞大,高手如云,既然是他们所为,那找不到人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榆琴并未答复,蜀昭王续道:“依你之见,司马家是个怎样的地方?那七位当家在你眼中又是何等人物?”

    榆琴却摇摇头,问道:“这些事与王爷要捉我的原因有关?”

    蜀昭王却直言道:“无关,本王只是对这武林第一任侠世家有些兴趣罢了。”

    眼见榆琴眼中仍有疑虑,蜀昭王负手身后,开始在书堂里来回踱步,朗声道:“司马世家奉宗主司马长龄为尊,下有七位当家,再下有食客数以百计,皆是当家亲自挑选,食客中更不乏奇人异士,医道、观星、器械、驭兽、兵法、易容、丹青等技艺皆有人精,行踪遍布天下,据我所知,食客们还以不同颜色的玉佩识别身分与地位,其盛名与威望在武林中丝毫不逊于少林、武当等大派。”

    榆琴见蜀昭王谈论司马世家,心中一动,原来这位王爷对司马家早已有所掌握,但他此时却没打算停下,续道:“大当家司马愚剑掌双绝,二十年前随父共阻同风会之乱,更一掌击毙同风会二号人物,名动一时;二当家卫靖来历最为神秘,若不是去年《万武归藏》他突然现身留招,对于此人我几无所知。”

    顿了一顿后蜀昭王又道:“三当家程子闲博古通今,慎谋能断,也长于扇法与点穴之法;四当家凌雪衣以『刀冷人亦冷』闻名江湖,当年六丧道人便是死在她刀下;名气最大的五当家陆青笛则指掌皆精,成名武学是『铭心指』、『观潮八法』;六当家张五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武林中见过他的人倒是不多,但江湖人都知道他的『留影飞刀』最后一式从未失手;最年轻的当家任千芸则使一对『朱尾双刀』,她除了刀法精湛之外,轻功也堪称一绝。”

    待蜀昭王将司马七位当家细数一遍之后,他看向榆琴,目光如炬,道:“本王对司马家的了解不见得在你之下,方才的问题只不过想听你的看法而已,并非想从你口中套出话来,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

    乍听之下,蜀昭王的语气似有威胁之意,但待他说完,榆琴又觉得他只是陈述事实,教人看不清他真实想法。

    榆琴接着又想,七位当家虽然大多成名多时,但蜀昭王既不需翻看书册,也不用部属从旁提醒,自己便能对这些江湖人事如数家珍,可见他平时确实对这些武林事甚是上心,对司马家的调查也确实下过功夫。

    既然对方说得如此明白,榆琴也觉无须再如此小心翼翼,便照实道:“这段时间小女子随司马家中人物在江湖行走,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众人总说,司马家行侠天下,七位当家虽秉性各异,有的特立独行,有人则热情大方,但均是心怀仁义之辈。”

    蜀昭王则应道:“但江湖传闻也可能以讹传讹,未必便能尽信,有的人在武林中声望俱佳,但实则欺世盗名,德不配位,也有人没没无闻,但却暗中行侠济世。”

    榆琴淡淡道:“既然王爷想问,那小女子便以一句话表明心意:『在我眼中,江湖人对司马家的评价全都是真,绝无半点虚假。』”

    蜀昭王眉毛一挑,问道:“喔?你对他们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榆琴又道:“除了七名当家之外,司马家中的食客也多有仁义豪侠,慷慨心善之辈,依小女子所见,上行下效,风行草偃,食客们既在几位当家手下办事,自然也深受他们影响。”

    蜀昭王却忽然话锋一转,道:“如此看来,你们关系多半甚好,你就不怕我以司马家的安危来威胁你,逼你替我办事?”

    榆琴却并未动摇,只是平静道:“司马家立足武林数十载,自有存续之道,王爷虽权倾一方,他们也未必是王爷覆手便能弭平。况且,王爷也并非如此不智之人,是吗?”

    此时蜀昭王才终于大笑道:“哈哈哈,你这姑娘确实有趣,这回你手上没琴,总算是肯多说几句话了吗?”

    榆琴一时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意识到,蜀昭王必是在说两人在轻烟楼初次见面之事,当时榆琴在楼中弹琴娱宾,但向来奏曲多于谈话,自己虽不记得当时情景,但想必那时蜀昭王也没能令自己多说几句。

    榆琴轻蹙娥眉,问道:“王爷请小女子来此,为的只是想听小女子说上几句话?”

    蜀昭王笑容一敛,道:“行了,那便来说说正事吧。”

    随后整理了一会儿思绪,道:“这事要从一年多前某次早朝说起,那一日皇上正好与礼部尚书商讨教坊院的经营事宜,议论途中皇上叨念了一句,说教坊院艺妓们的琴曲了无新意,要他让下属好生思量,看如何能精益求精。说起来这不过是皇上心血来潮,随口而出的无心之言,但百官中有许多人均在家中豢养家妓,其中不乏善于音律之人,因此他们纷纷让自家艺妓谱曲,上呈皇上。”

    榆琴只是默默点头,蜀昭王见她欲言又止,便直言道:“官场之上就是如此,一逮到机会便要谄上抑下,逢迎拍马,你虽不愿直说,本王却也同感不齿。”

    跟着话锋一转,冷笑道:“哼,但那些庸才没几个有真材实料,琴曲是好是坏他们也不得要领,因此呈上去的琴曲大多都没能令皇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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