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沈玉所料,不到一会,便有数位气势凌厉的精壮汉子来到了大牢。

    这几人明显跟先前在牢房的那群乌合之众不是一个档次,牢门被径直打开,当中一位明显是领头的中年汉子说道:「请。」

    沈玉没有说话,静静的跟着对方,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去往哪里。

    这里是帝都,更是书院,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对他做些什么。

    当然,更重要的是苏陌在来到书院的时候,便跟他说过一次话。

    「来到这里就和来到自己家一样,不需要担心什么,」

    沈玉相信苏陌。

    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对方带着他直接便离开了刑部大牢,离开了戒备森严的三省六部,径直来到了帝都的街道之上。

    天刚蒙蒙亮,街旁的小摊贩才刚刚将摊子支起,油气和热气蒸腾而出。

    片刻后,众人来到了城北僻静处的一座宅子。

    宅子很老旧,应该已经有些年月,但看得出来规模庞大,极为显赫,光是门前两座足有三人高大的石狮子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大宅门口牌匾挂着四个字。

    卫国公府。

    沈玉看见这四个字,眼神微微闪动。

    虽然近些年大唐天子有意淡化勋贵们的权利,将大部分的政事军务有意的移交到三省六部,但依旧有几门勋贵依然在大唐朝堂之上有着不可忽略的权势。

    随着另外两位勋贵的先后去世,如今卫国公已经成为了勋贵的代表。

    沈玉还听苏陌闲聊时说过,如今这位老人一生清廉,权势极大,年轻时更是一名威名赫赫的武将,武夫境界也到达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步。

    三十岁,从一品,镇西大将军。

    甚至被世人封为军神。

    而这样一位年轻时官位以及修为便都达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百年过去,现在成为了大堂朝的卫国公,也只能勉强算是一种无奈。

    如此一个功高盖主的大人物,百岁之后还依然能屹立在帝都之中,令皇帝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是有着其独到的能力。

    沈玉只有带着一些疑惑,他来找自己能干些什么?

    片刻后,沈玉终于得到了答案。

    一个面容似曾相识的年轻人斜靠在门口,挂着玩味笑容,很是得意。

    沈玉问道:「当今卫国公姓方?」

    年轻男人微微昂头,道:「是我爷爷。」

    沈玉点头,道:「没想到是你。」

    沈玉之所以能记得他,还是因为当初在道宗的印象极为深刻。

    清律殿方恨的弟弟,方...

    ...

    ...

    沈玉顿了顿,带着丝歉意,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年轻男人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半响后平静道:「方稳。」

    几年过去,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不会随意的喜形于色。

    沈玉轻轻哦了一声,有些意外。

    没想到清律殿方恨两兄弟竟然与大唐有着这种关系,那么转念一想,今日那名老人来找自己,是来算当初在祖师殿前,他打败方恨的那笔账来了?

    ...

    国公府大堂之内。

    沈玉看见了那名老人,头发花白,眼神深邃,穿着一身宽阔的武服。

    沈玉打量了一番,气息平平无奇,也谈不上如何不怒自威,很难让人想到他是苏陌形容上的那种随便在大街上一走,整个大唐文武百官都要抖上一抖的国之砥柱。

    老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大堂之上正中的椅

    子上,双手放在膝盖间,正襟危坐,却格外有一副独属于修行者才能看出的巍峨气象。

    看见沈玉进来,老人平静道:「我由于前些年在沙场受了伤,腿上得了顽疾,便不好走动,得罪仙师了。」

    国公府下人从旁拿来了一张椅子,就放在老人的正对面。

    沈玉微微摇头,双手负后,静静站着,说道:「有话可以直说。」

    从昨日道到今日的举动,可谈不上客气二字。

    如今已经百岁有余,声名响彻大唐的老人神情看不出变化,甚至像是闲谈般,微微眯起眼睛,似回忆道:「当年大唐势弱,北有胡人,南有蛮人,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颤,但老夫当年跟随先帝征战,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士,每一场都算得上必打之战,必死之局,唯独有一场,老夫至今记忆犹新,甚至觉得酣畅淋漓,死也无憾!」

    场中下人都已经全部退去,方稳站在一旁,听得颇感兴趣,像这些东西,在府中其实极为严厉的爷爷很少说起。

    沈玉安静等待下文。

    被世人封为军神的老人缓缓说道:「那是在如今大唐胶南郡的一个小县,故事很简单,一名修行者进城门时遭到了一名守卫索要通关名帖,那么修行者觉得侮辱了他的身份,便把他给杀了。」

    老人将双手放在怀中,微微直起腰,接着说道:「后来,动静惹来了其他的守卫,自然免不了争论,然后那名修行者怒从心起,就杀啊杀的,结果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到最后半座县的人都被杀光了,可是事情到这里就更奇怪了。」

    老人笑了笑,却看不出笑意,「那名修行者突然觉得自己的事情被耽搁了,就越来越生气,怒火中烧,到最后甚至迁怒于小县百姓,觉得这些蝼蚁阻碍了自己的道路,于是便喊了几个所谓的同道中人,一起将城内所有百姓全给杀了,无论女人小孩,几乎一个不留,到最后所有百姓的头颅被挂在那个城墙之上。」

    方稳微微皱眉。

    沈玉面无表情。

    「当时先帝听闻这件事,没有评判,只是第二日便带着我御驾亲征,从大唐一直打到南蛮国腹地,几乎举全国之力,耗尽国库所有粮饷,才将其诛杀。」

    老人认真说道:「事后大唐国力可谓倒退数十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大唐如今盛世起码再翻两倍,可这件事...稳儿,你觉得亏了么?」

    方稳坚定摇头,道:「死都不亏。」

    老人微微一笑,随后收敛神情,义正言辞道:「没错,当然不亏!但不是因为敌人如何,而是因为我大唐自建国以来的宗旨之一,便是让世人活在一个有理可讲,有法可依,侠不能以武犯禁,修行者不可以力欺人的世界!」

    沈玉一直安静的听着,终于听明白了老人想要讲些什么。

    于是他决定不说话。

    三千年前没有大唐,他不了解这些国家的想法,但如今有机会,他想亲自去感受一下。

    「十二年前,南河城沈家一案,西南落日镇云阳观一案,你在道宗之中所作的解释,刑部一字不落,全部记载在案。」

    老人平静说道:「大离如今已归于我大唐,此案自然也是我大唐的案子。」

    老人眼神明亮,继续说道:「不论真假,这一切的事情全都证明你是一个无情之人,就和当年道宗向苍穹一样,所以我认为你在大唐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终于开门见山。

    随着老者的话语落下,空气仿佛有无数座大山压了下来,令人喘不过气。

    方稳脸色苍白,下意识退了两步。

    饶是沈玉,脸色也有些微白。

    这便是所谓武夫的威势。

    沈玉如今境界大跌,身体承受不住,但眼神却依然没有丝毫波澜,开口,还是那句话:「有话可以直说。」

    老人望着沈玉,冷淡说道:「数年前之事珠玉在前,所以不管你生性如何,背景如何,就算有书院和道宗同时护着你,但日后若你敢在大唐之内擅自动手乱禁,做出和当年向苍穹相同之事,哪怕是一丝苗头,我都会当场诛杀于你!」

    话语虽轻,但却轰隆浩荡,宛如雷霆震慑人心。

    沈玉问道:「这是警告?」

    老人淡淡说道:「什么都可以。」

    方稳脸色苍白,不知是被话语震撼还是被气势压住。

    他此行回家谈及了三言两语沈玉在道宗与方恨比试之事,其中不乏有仗着爷爷权势压人的意味,所以在得知爷爷主动让自己邀请沈玉的时候,甚至还有那么些小得意。

    可是现在...这点心思可谓是荡然无存。

    就算他爷爷再如何强大,可哪能以一己之力硬抗两大圣地?

    方稳脸上有些不自然,讪讪笑道:「那啥,我爷爷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灵光。」

    「滚。」

    沈玉和方国公同时说道。

    方稳沉默不语,一个人低头默默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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