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忽然停了。

    灵隐寺出奇的安静。

    沈玉静静站在崖畔,眼神中突然多了一股情绪。

    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一种情绪,当年他站在山巅时候,身边除了那只小妖,再无一人。

    直到在遇到那位老家伙的时候,听到过这么一句话。

    ‘高处不胜寒。

    是啊。

    自己三千年前在高处俯瞰世间,无情,冷漠,除了大道,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不过这一次入世,沈玉感悟到了许多。

    道宗和道宗的许多人,开始在沈玉的眼里有了位置。

    哪怕是如陈柬之这样,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人,沈玉都有些不忍。

    不忍杀他。

    沈玉微微摇头,没有解释,只是右手成剑指。

    轰!

    一股狂暴的灵力风卷席地而起,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漩涡。

    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腐朽残破的长剑,剑尖直直刺向陈柬之。

    没有一丝犹豫。

    剑势如虹,果敢坚决。

    已然分出生死。

    …

    陈柬之神情呆滞,那双好看的眸子浑浊不堪,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迷茫。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历严和那枚流波山的棋子出手,将沈玉身边的杨柳和那只灵狸牵制。

    然后凭借着灵隐寺坐壁上观的时刻,由他突然出剑。

    上三境之下,任谁都无法逃脱这必杀的一剑。

    因为师尊曾经在清律殿做过推演,哪怕沈玉修为没有如表面那般丢失,只要陈柬之能够出剑。

    他都无法躲避。

    只是,荀矩,历严,席元和陈柬之几人的推演都出现了误差。

    对沈玉的猜测还是出现了纰漏。

    而刚刚好就是这么一丝的失误,就让自己付出了代价。

    生命的代价。

    陈柬之深知,沈玉不会有同门之情,对于敌人,他不会有半分同情。

    「师尊,今日,弟子已将传道之恩还清。」

    陈柬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双手向两旁伸开,长剑离手。

    沈玉看见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波澜。.b.

    甚至于还显得有些无趣。

    这本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道宗年轻一辈的天才死在自己剑下,都不算很有趣。

    比起杀陈柬之,他更愿意和黎一打一架。

    「食古不化,许多年前我就说过,清律殿荀矩是道宗最死板的人,比衍法殿的道玄还难相处,你没有学到他的剑,倒是把他的脾气学到了。」

    沈玉望着眼前的俊美男子,雪落长发,风雪中的男子孤傲、决绝。

    沈玉破天荒的有了一丝犹豫,好奇问道:「我若收剑,你愿求活吗?」

    「砰!」

    下一刻,陈柬之脚步向前,心口猛然撞向残剑。

    沈玉手中的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刺穿了他的心。

    强烈的气流从山间吹来,清秀男子披肩的长发向后肥羊,尖锐的剑颤音划破了场间宁静。

    如同女子哀泣。

    随后,鲜血沿着剑身缓缓滴落,陈柬之明亮的眼神开始逐渐失去光泽。

    道宗清律殿年轻一辈第一人。

    陨落。

    …

    西南群山。

    道宗。

    清律殿如同往常一般安静,山中弟子都知道一个规矩,那便是在任何时刻,都不得有任何嘈杂

    嗓音响起。

    行路有规矩,修行也有规矩。

    没有任何人敢不遵守,因为这是那位清律殿的殿主颁下的。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

    荀矩站在窗前,眼神中划过一丝悲伤。

    一片落叶飘入屋内,身形永远笔直的伟岸男子低下身子,伸手将那枚落叶握在手中。

    那个听了自己一辈子的话的弟子。

    终于以这种方式来反抗了一次。

    以身还道。

    有一股微风拂过。

    伟岸男子心中闪过许多幕久远的画面。

    再一座小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眉眼如画的孩子。

    第一次来到道宗,让他开始修行。

    而那个孩子也不负所望,修为一日千里,整个道宗,除了余雯雯,甚至连他的那位大弟子都差了许多。

    荀矩握紧手中落叶,眼神中的悲伤情绪渐渐消散,最终化成一双如血的眸子。

    …

    灵隐寺。

    佛塔前正在与杨柳争斗的历严转身,望向山崖,脸上满是惊骇。

    不可能。

    沈玉不是一个因果缠身的废人吗。

    为什么已经半只脚踏入上三境的陈柬之会死在他的剑下。

    难道之前的推演,有人改变了天机。

    「怎么可能…」历严口中呢喃,甚至忘记了出剑。

    杨柳也没有继续出剑,而是扭身跃起,几个跳跃便来到了沈玉身旁。

    她同样满脸的难以置信,惊呼道:「沈师兄…他….」

    沈玉淡然说道:「你陈师兄,是一个固执的人。」

    杨柳不解。

    沈玉想了想,还是解释说道:「因果缠身,对于修行者来说,只不过是调动不了天地灵气,也调动不了自身的灵力。」琇書蛧

    「没了天地灵气,那你如何能够御剑?」

    慧可站在远处,心中同样有这般疑惑。

    哪怕自己已经踏入了上三境中的初境,也从未听说过有修行者能够不依靠天地灵气,不调动灵力来御剑。

    更不要说这个家伙还因果缠身,随时都有可能神魂消散。

    场间无数人都望向沈玉,没有人在意道宗年轻一辈极为天才的弟子死了。

    他们更想知道。

    沈玉这种修行的法门到底是何种秘法。

    若是有幸能够知晓,那么便是无数没有修行资质,无法感应天地灵气之人的希望。

    世间有一种修行者与之类似,那便是武夫。

    可武夫只不过是将天地灵气炼化在肉身之中,同样需要感应灵气。

    而沈玉如今的情况,确实调动了一种从未听闻过的力量。

    这种力量让修行者根本难以触摸。

    「是非人!他是非人!」

    远处传来一声惊恐嗓音。

    慧可等人视线望去,便见到历严双瞳瞪大,满脸骇然的望着清秀男子。

    有道宗弟子上前想要拉住,却被他一掌推开。

    「那群人终于出来了,我就说了,他不是人,殿主说的对,决不能让他活着。」

    「杀了他!快杀了他!」

    历严状若癫狂,满脸的恐惧惊骇,手中长剑径直飞起,朝着山崖的沈玉刺去。

    杨柳眉头一拧,扭身将他的攻击化去。女子呵斥道:「你若在动手,我便杀了你。」

    在她眼中,沈玉从来就不是一个妖邪,哪怕遇到沈玉之后,杨柳总是对他的一些行为感到奇怪。

    但从未怀疑过沈玉

    的来历。

    灵荒之中,人族的对立,无非妖魔。

    而妖魔之中,又何尝没有好人,人族之中,坏人又几乎无处不在。

    当年在上飞来峰之前,那些人为了逼迫沈师兄出战,不惜毁去自己的本命剑。

    这些人,难道比妖魔还要好?

    沈玉神情平静,对于场间无数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只是朝着女子淡淡说道:「很多年前,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对很多东西都是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去就去了看书。」

    杨柳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那你刚刚施展出来的御剑术,是看书看来的?」

    沈玉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我以前总是喜好看一些千奇百怪的书,然后有一天,就发现了这个小术法。」

    杨柳愣住,然后满脸崇敬的望着他。

    沈玉接着说道:「修行者御剑或者控物需要天地间的灵气,方才能够让其能够运转,那天我看到一本《全知集》,上面便记载了这门术法。」

    杨柳呢喃道:「我怎么没看过…」

    沈玉笑道:「女孩子,总是不喜欢看满是大道理的书。」

    慧可和尚再也忍不住,径直问道:「沈师兄…你说这是一门术法,是何种术法。」

    先前历严发疯一般的说沈玉是什么非人。

    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从未有谁听过这种说法。

    他甚至根本就不相信沈玉是什么人族叛徒,什么非人。

    沈玉认真想了想,说道:「东王岛曾经有传闻,说他们这座圣地传自某个上古练气士,很多人甚至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是某位远古先贤的后裔。」

    慧可,杨柳满脸期待,连远处的历严都安静了下来。

    圣地东王岛,是整个灵荒最神秘的一座圣地。

    远离五洲,在一座孤悬东海深处的岛上。

    每隔三十年,便有一位东王岛年轻弟子游历灵荒五洲,无数人才对这个圣地有了一些了解。

    这一脉的修行者完全是古修士的路径。

    风餐露宿,收集日月精华,秉自然之道,身着布衣,而且每一个练气士身旁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符偶。

    他们与人对敌,从来都是操控符偶。

    甚至历练人生,也让符偶去面对众生,在凡俗间经历生死离别。

    慧可天资聪慧,沈玉话语落下,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忍不住说道:「沈师兄先前便是用了东王岛的秘术,以符偶之道,御剑挡住了陈柬之,难道说,这符偶,不需要天地灵气来牵引?」

    许多人第一次听说东王岛修行的隐秘,此刻皆是满脸震撼,若不是今日听得道宗沈玉说起,恐怕他们穷其一生,都不可能知道。

    慧可想了想,还是有一些不解,既然符偶是东王岛弟子的本命,那么制作肯定极其复杂,沈玉又怎么能够轻易的施展。

    而属于沈玉的符偶,又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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