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医隔日才到。挎着药箱,满脸都是脾气。

    “若是半死不活,皇宫下的偏街,便有棺材铺子。”只刚放下药箱,老神医喋喋不休。

    常四郎打了个哈欠,估摸着也知道老匹夫是什么脾气,都懒得骂两句。常威瞪着眼睛,差点没把眼眶子撑破。

    “劳烦先生出手。”徐牧沉下一口气,认真地起手长揖。

    他别无他法,唯有的,只有拼尽全力,救下贾周的命。

    面前的老神医,当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先前常威只说了大概病症,便断定了贾周脑颅里,生了东西。

    旁边的常四郎客套了两句,隐约间听得老神医的名字,叫陈鹊。

    “你又是谁?”陈鹊带着药箱,拨开徐牧的身子。

    “晚辈徐牧。”

    “没听过,若有空,不如早些去选棺材。”

    陈鹊走前两步,脸色隐约间一顿。

    徐牧沉默抬起手,在旁坐下。

    另一边的椅子上,贾周双眼微微闭着,脸色苍白至极。

    走近的陈鹊,还未诊断,便从药箱里摸了一枚药丸,喂入贾周嘴里。仅一会的功夫,贾周的脸色,居然慢慢有了几丝红润。

    继而,他不时走动,循着贾周不断发问。至于问的什么,大多是病疾一类的事情。

    “无错,脑颅里生了东西。”走回来,放下搭脉的手,陈鹊语气沉沉。

    “还能救么?”常四郎抬起头。

    陈鹊摇头,“救不了,我用尽办法,也只能续命一月。”

    坐在椅子上,徐牧身子颤抖,胸口一时憋得难受。

    在旁的司虎的常威,已经抹着眼睛落泪。

    只有贾周,如同无事人一般,依然脸庞冷静。即便面对生死,也未曾失了一分大谋者的气度。

    “便是如此了,这一月的命,若是不想吊着,便趁早去棺材铺子。”陈鹊拾起药箱,准备往皇宫外走去。

    “陈老先生,劳烦出手。”压住心头的难受,徐牧急忙起身。

    旁边的常四郎,沉默叹了口气后,“若是如此,陈神医便出手吧,即便是一月命,也足够做很多事情了。至于诊金,到时会十倍给你。”

    “回春堂的事情可不少,先前的时候,又有几个村人冻坏了腿。”陈鹊喋喋不休,但终归看着贾周,还是犹豫着点了头。

    “这半死不活的,若是死在回春堂,老夫的神医名号,岂非是要蒙尘了!”

    只骂咧两句,陈鹊背着药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司虎,快背军师,跟着去渝州!”

    司虎和常威两个,匆匆忙忙的,将奄奄一息的贾周,背到了身上,跟着陈鹊的人影急步而去。

    常四郎起了身,双眼已经发红。

    “小东家,贾先生与我同样是老友,吾痛心疾首啊!”

    闻声,徐牧也苦涩地闭上了眼睛。贾周不仅是军师,更是友人,两人一路扶持,才有了蜀州十四郡的江山。

    “天下五谋,毒鹗为先!叹天公不怜,悲哉哀哉!”

    ……

    长阳的牢房里,听到毒鹗已经无药可治的刘季,喜得匆匆站了起来,打翻了面前的竹书和砚台。

    “此话当真?”由于激动,刘季连声音都变了。

    “军师,自然是真的,乃主公亲口所说。”报信的一个小将,同样是喜色满面。

    “好,好好!主公大业可期!”刘季舒服地重新坐下,仰着头,老态龙钟的脸庞上,尽是笑容。

    “当浮一大白!小四,去取酒来!”

    “毒鹗一死,蜀州便无大略之人,小东家要困死在那里!”

    “军师有所不知,今日的长阳城里,诸多的门阀里,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开始办酒宴欢庆了。”

    “主公那边呢。”刘季想了想开口。

    “主公自然不知道的,大家伙可不敢告诉他……不过,主公似是在伤心,已经在皇宫的玉阶上,独自一人坐了大半日。”

    刘季沉默下来,许久,才缓缓开口。

    “最好的结果,毒鹗只有一月的时间,估摸着,要交待很多事情了。”

    “但这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将死之人,如何能看得透人间。”

    “传我的话,通告各个世家门阀,莫要再动,终归是一位英雄,且让他安心地去。”

    ……

    霜雪消融,寒意阵阵。

    前往渝州的马车上,徐牧扶着奄奄一息的贾周,帮着盖上褥毯。

    马车上,坐在对面的陈鹊,看着贾周,古怪地露出笑容。

    贾周也露出笑容。

    夹在两人中间,徐牧莫名的像个傻子。隐约间,他只觉得这治病的事情,或还有转机。

    “可是徐牧,徐宰辅?”对面,陈鹊抱着药箱,笑意满面。

    “陈老先生,正是。”

    “那便对了。”陈鹊指了指贾周,“你的这位小军师,并没有大事情。去了回春堂,服几帖我的药方,便要药到病除。余下的,只需要注意休息即可。”

    陈鹊的一席话,让徐牧听得云里雾里。

    “陈老先生,莫非颅内生瘤的事情——”

    “假的,是罕见的脑入风。虽是大病,但费一些功夫,我还是能治的。”陈鹊忽而放下药箱,对着徐牧,起手一个长揖。

    “先前若是知道,求医的人是徐宰辅,我便早些来了。另外,并非是我不能入蜀,而是被人挡着。”

    只听得贾周的好消息,徐牧便已经欢喜不已,难得仰起头,松了一口大气。

    “陈老先生,莫要自责,乃是我徐牧叨扰。”

    陈鹊笑了笑,“这半月内,无端多出了许多病人,冻坏的,隐疾的,大多是那些世家的手段。如此,我便无法离开了。若非是那个虎威将军一直护着,我估摸着,我连脑袋都保不住。”

    徐牧皱起眉头。

    坐着的马车,似是碾到了石头,剧晃了几下。在外头,司虎哭咧咧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

    “主公,此乃陈神医的义举。”贾和冷静开口。

    “当不得,是徐宰辅的这位军师,口吐妙言。他小声问我,药方之中,能否加一味当归。众所周知,当归为补血润肠之用,与脑病无关。”

    “当归当归,当归还乡,我一下子便明白了。”

    陈鹊顿了顿,继续露出笑容,“所以,我决定帮一回徐宰辅。前些时候,徐宰辅的大义之举,早已经响彻天下。”

    “愿助徐宰辅,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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