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将手中的拜帖,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递给了张简修,然后张四哥也愣住了,那儒雅的脸上微微色变。

    而申时行,几位浙党大佬却一言不发。

    沉吟着。

    沈烈装作若无其事,向着张四哥使了个眼色,便强笑道:“怠慢了,请申公稍后片刻,沈某……去去就回。”

    随岳玄儿离开了雅间,来到了前厅,便只见便宜坊的大门外,此刻已是热闹非凡。

    一个穿着华美衣衫的中年文士,带着一群随从,脚夫便那样站在门外,而文士身后还跟着几辆大车。

    瞧着这文士神态倨傲,应是来者不善,这必然是洋河王府派来的管家之流,许是长期嚣张跋扈。

    那鼻孔朝天。

    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沈烈心中一沉,却面色不变,施施然迎了上去。

    往来客人围观之下,沈烈抱拳道:“这里人多嘴杂,玄儿,请这位贵客入内详谈。”

    可那文士却不冷不热,倨傲道:“不必了。”

    将手中折扇一拍,文士看了看沈烈,冷漠道:“这几车贺礼,是我家王爷赏赐与你,你且叫人清点一番,早些接收了吧。”

    话音落。

    几百双眼睛注视下,沈烈脸一僵,瞧着这位洋河王府大总管的派头,神态倒不像是来送礼的。

    更像是。

    来打赏下人的。

    窃窃私语中。

    场面便这样僵住了。

    见沈烈有些不愿,那文士却越发不耐烦道:“别愣着了,快叫人交接……在下还等着回去复命。”

    如此倨傲,如此张狂。

    让沈烈心中无名火蹭的一下冒了出来,不由自主的攥起了砂钵大的拳头,眼中也闪烁起了慑人的光泽。

    而一旁。

    他的义妹岳玄儿见势不妙,忙快步上前,轻声道:“你家王爷的好意,我兄长心领了,礼物便不必了,请你……带回去吧。”

    火药味随之弥漫了起来。

    而那文士也不纠缠,便冷着脸挥了挥手,命一帮长随将价值不菲的礼物从大车上卸了下来。

    往街上一扔便扬长而去。

    临走前。

    文士还扔下了一句话:“不识抬举。”

    瞧着这倨傲的文士施施然走了,一旁,有些愣神的田洪等人勃然大怒,便咒骂着要追上去抓人。

    却被沈烈拦住了。

    “回来!”

    脸一沉。

    沈烈眼中闪烁起了淡淡的杀机,好似发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了对面街上的酒楼里,一个雅间里敞开的窗户。

    就在那敞开的窗户后头,可以清楚的见到几个人影,而居中之人,正是一脸沉凝的张四维。

    二人的目光隔空对视。

    片刻后。

    张四维高瘦的身形隐去了,而沈烈眼中淡淡的杀机也敛去了,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凉意袭来。

    天空中风云色变。

    午后的京城终于变天,不多时开始了电闪雷鸣,再一眨眼,迟来的倾盆大雨席卷而下。

    “下雨啦!”

    “苍天呐,大地呀!”

    雨幕中。

    行人奔走向告,那呼喊声,却很快被轰隆隆的雷声淹没,天地之间变成了一片阴森。

    密集的雷声中,天空中闪电蜿蜒。

    沈烈站在便宜坊一楼的屋檐下,默默的看着那长街之上,被雨水淋湿的几个大箱子,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这洋河王府的人名为送礼,实则示威,也是一种警告,姑且可以理解为先礼后兵。

    礼物送到了,不论他收不收……

    他若是不肯服软,向晋王府和晋党低头,接下来必然便是雷霆万钧。

    明白了。

    沈烈目光幽幽,心中了然,如今晋党失势,站在晋党背后的宗亲终于坐不住了,走到前台来了。

    而在沈烈已知的历史上,要对付张居正的确实不是皇上,是张四维和他背后的晋党,以及……

    洋河王,晋王一系。

    这俩都是一家的,是至亲。

    这事儿十分容易理解,因为张居正的新政动了这几位王爷的蛋糕了,这几位王爷便开始反攻倒算了。

    沈烈正沉吟之时,而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转过身。

    看着从楼上雅间里走出来的申时行,还有几位浙党大员,沈烈挤出了一丝笑容道:“申公吃好了么。”

    这笑容却是如此勉强。

    言不由衷。

    而申时行也不在意,只是信步走来,伸出手拍了拍沈烈的肩膀,看着沈烈难看的脸色。

    这位浙党大佬别有深意,幽幽道:“万历六年,晋王病亡,可上一代晋王并无子嗣,晋王的爵位空缺至今,朝廷无法……只得请晋王一脉的至亲之人,洋河王代管晋王府,如今这洋河王殿下可是风头正盛呀。”

    话音落。

    沈烈明白了。

    难怪这位洋河王如此嚣张跋扈,原来……

    这位洋河王还是代理晋王。

    此时有一道闪电划过。

    申时行便凑了过来,轻声道:“晋王一系乃天下藩王之首,沈大人……好自为之吧。”

    瞧着申阁老斯文的面容看,品味着话中深意。

    沈烈低下了头。

    而身边。

    几位浙党大员纷纷擦肩而过,那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屑,些许嘲讽,竟还有几分同情。

    冷暖自知。

    而门外。

    家丁们早早撑起了伞,随着浙党中人上了轿子,消失在雨幕中,身后便又响起了脚步声。

    而后。

    张四哥徐徐走来,看着街上的几个箱子,沉声道:“当如何做,你心里可要有个数。”

    沈烈抬起头。

    眼中寒芒又是一闪。

    稍一沉吟。

    沈烈便决然道:“叫人来,将这些东西……抬进西苑。”

    午后。

    西苑中。

    皇帝别院。

    三个大箱子已经打开了,就摆在少年天子面前,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翡翠玉石,金灿灿的元宝。

    压抑中。

    朱翊钧一言不发,面色凝重。

    而沈烈则细细品味着,这晋王府一系的前世今生,为什么说晋王系是天下藩王之首?

    这就要从第一代晋王朱棡说起。

    第一代晋王是太祖朱元璋第三子,生母为马皇后,看看这出身……便知道身份是何等的显赫。

    朱棡这个人生的样貌不凡,

    “修目美髯,顾盼有威,多智数”。

    简单来说,就是长得既帅又有压迫感,脑子还特别聪明,并且还是马皇后亲生的,那必然是备受宠爱!

    想当年大明开国之初,太祖朱元璋采取的是亲王戍边的政策,老朱家的子孙们都将在成年之后奔赴边疆。

    执掌兵权。

    而朱棡也不里外,这位备受宠爱的大明皇子于洪武三年四月被册封为晋王,封国山西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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