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航心中想着自己舅舅说过的话,一般的鬼进不了县衙,但如果是神的话就肯定没问题了。

    这么想着,楚航心中敬畏,在一边的烛台那点了香,照着城隍像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到了香炉里,赶紧先回醉宾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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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隍庙内,易书元一步跨入正殿,只觉光影交错之间明暗有异,庙外的一些杂音都在此刻消失不见,人已经进入到了真正的城隍殿内。

    和之前日巡使回来的那次不同,此刻易书元的眼前并无什么巨大的神像,而是一间略显空旷的大殿,一股香火气环绕在殿内,周围三三两两站着一些认不出的身影。

    “城隍大人,易先生到了!”

    日巡使孙恒带着易书元进来,同时也开口通报。

    像是才听到身后动静,一个身穿蟒纹皂袍其头戴通天冠的老者转过身来,看向此刻也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的易书元。

    易书元作为拜访者当然先行拱手行礼。

    “在下易书元,见过城隍大人!”

    老城隍脸上浮现笑容,同样拱手回礼。

    “易先生不必多礼,老夫正是本县城隍向常青,听闻先生欲来拜访,老夫已经暂搁公务,在此恭候多时了!嗯,请上座!”

    殿内中央有桌有椅,城隍亲自带着易书元走向内部,然后相继坐下,边上还有其他鬼神落座,向城隍也一一为易书元介绍。

    “此乃阴阳司、功过司、罚恶司......等各司之神与文武判官!”

    各个主官听到城隍说到自己,也纷纷向易书元拱手,后者当然也不敢怠慢,一一还礼相迎。

    这过程中,阴司各神也在细细观察着易书元,这人道行不知深浅,但举止有礼气度不凡,阴司各神对人心最为敏感,即便对方道行高深,但那种自然而然呈现出来的以诚待人之感不似作伪,而且似乎对阴司分外好奇。

    这种情况下,包括城隍向常青在内的阴司各神心下都放松了一些,真正亲自接触之后,他们能感受到,这位易先生至少绝非邪祟之辈!

    易书元确实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若非怕被人误会不礼貌,他这会肯定是东张西望起来了,就算是现在也是忍不住会观察一下视线范围内的一些事物。

    “易先生,你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城隍虽然开门见山了,易书元却还要拐弯抹角一下,斟酌了一下言语后便说道。

    “此事稍有些复杂,与阴间事物有关,我与那阔南山神黄公关系尚可,他说与城隍大人有一些交情,也是他建议我来此请教。”

    很正常的提一嘴共同的熟人拉近关系,在易书元看来效果也非常明显。

    只是易书元有一点想岔了,黄宏川之前所谓的“有一点交情”,确实只是一点,多一点都没有了。

    在场的鬼神其实对阔南山神了解不多,只知道其性子虽然洒脱但眼界很高,不太好相处,但毕竟是正神,尊重不能少,面子也得给。

    于是城隍也表现得更客气一些。

    “请教不敢当,但我等一定知无不言,不知易先生想了解何事?”

    很明显,易书元能感觉到城隍说话的态度都有微妙变化,看来关系这种东西,即便在鬼神这边也不可免俗。

    这么想着,易书元的思绪也渐渐转到了阔南山,心中回忆着当时的惊蛰之劫。

    “此前,易某拿走山中一水中灵物的住所为砚台,又在数日之前将之归还,因此事与黄公在阔南山上对饮畅谈,在下还向其讨教仙道之妙......”

    易书元说的都是实话,但他话一到这,城隍和一些鬼神不由就皱起眉头,从易书元的语调中,他竟然向阔南山神这一神修讨教仙道?可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仙道中人,甚至都无法窥探其虚实。

    莫不是我听岔了,是探讨仙道?这么一想好像就没问题了,山神勾连地脉牵动山势,在天地自然之道方面确实与仙修能聊上话题。

    易书元不知道城隍心里的复杂想法,简要说了前因之后就继续讲后果。

    “酒水见底,黄公离去,而易某不胜酒力,已经醉了,便于山岗上小寐,只是惊蛰一至,雷鸣声起,那溪中娃娃却因我归还的石砚而招来霹雳,殒命天雷之下......”

    易书元也不是有什么说什么,至少自身渡劫的事情他隐瞒了下来,着重讲了娃娃的事,但他渡劫这件事可以不说,渡劫中的感受却能讲。

    所以为求让鬼神信服,一些劫中所感易书元也讲了不少,只是将之转嫁到娃娃身上,成了娃娃遭劫而易书元凭借自身感知感受到了一部分恐怖过程。

    但即便如此,随着易书元说出的种种细节,元江县阴司内一众鬼神如坐针毡,仅仅是听到易书元的一些叙述,就恍若心中雷毫卷动悸动难安!

    就算易书元根本不可能将一整夜惊蛰劫数讲出来,但当他终于说到和山神一起发现娃娃身死之后,一众鬼神竟有一种缓过一口气来的感觉,仿佛在心中都经历了一次小小的劫难。

    “只可惜,我将充当了一段时间砚台的山石还给娃娃,反倒害了娃娃性命,只剩一缕精气同山石结合......”

    易书元既然是求人,自然将娃娃那部分事情讲得尽量详细,务必不造成什么信息缺漏,也阐明了其还有一丝元气保存在山石之中。

    “我与黄公讨论之后,认为若借助天道轮回之力,娃娃尚有一线生机,只是此事还需请教幽冥之神,或许少不得还得有幽冥大神相助!”

    这里易书元也没直说是黄宏川的意思,更没讲黄宏川认为这里的城隍可能不足以完成此事,只言是商议过后的决定,说完这些,易书元期待地看向向常青。

    “城隍大人,可有指教?”

    老城隍此刻心绪莫名,还在想着一块砚台上留了一丝墨,竟然招来灭顶之灾,但易书元问了,只能压下心中的思绪,斟酌着回答。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城隍,还从没听过让一块石头去投胎的,只是照先生和黄公的说法,那山石本身不凡,又有墨韵保全智慧,那娃娃也确实不能说必死无疑......”

    其实老城隍心里是另一番话,一块石头去投胎,哪怕它有一丝精怪的元气在里头,但它还是块石头啊,这玩意怎么可能投胎成功?

    只不过这件事是易书元提出来的,之前刚进城隍殿时的易书元,和现在的易书元,在一众鬼神心中已又有不同,既然对方说有可能,便先绞尽脑汁去顺着易书元的思路想。

    “若真要行得此事,关键不在于我等法力是否高深,而是在于即便我等是幽冥之神,也只能助其过完黄泉路,但想要过忘川河就......”

    老城隍眉头紧锁,话音到这里暂且中断。

    易书元先是微微皱眉,然后又面露好奇,他对这里阴间的事根本不了解,至多也就是听一些传说,此刻机会难得,便立刻问道。

    “不知城隍大人可否讲讲这投胎的过程,比如黄泉路和你说的忘川河,难道阴司也左右不了?”

    向常青这会是真的掩盖不住诧异地看向易书元,此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但看易书元一脸认真,绝不像是故意来取笑人的。

    一边的阴阳司监察看向老城隍,见其面有惊色没有说话,便接过问题回答道。

    “易先生,常言道黄泉两条路,一条走阴司,一条去往生,以凡人为例,新死者沿黄泉路来到各处阴司,可能是土地送来,也可能是被阴差带来,等阴寿尽了,若有投胎资格,便需要沿着黄泉路再度出发,一直走到忘川河界......”

    阴阳司监察到这里话音略微停顿,易书元身边的老城隍接过话茬。

    “那忘川河便是魂灵的最后一道考验,河中有无数恶鬼怪物,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厉鬼,更是魂蛇满布,腥风扑面,即便阴司没能抓住魂灵把柄,错判他能够投胎,也很难过这条河!”

    “忘川桥上风雨摇,恶魂一上忘川桥,必会坠落!而石头这种死物根本连桥都上不去,就是有魂灵带上去,也会因为多了这一点异物而一起坠河!”

    老城隍这么说着也看着易书元的反应,一副恍然之后皱眉的样子也不像假的。

    “倘若真的要让一块石头过忘川河,只有另一种办法!”

    易书元精神一振。

    “什么办法?”

    老城隍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除了忘川桥,还有幽冥渡!这其实不是什么正常手段,阴间之魂数不胜数,总有一些因为特殊原因过不了忘川桥却应当往生者,幽冥渡便因此而生,只是也因为幽冥渡的存在,一些个逃过阴司查探的恶魂,也有机会渡过忘川河......”

    易书元明白为什么老城隍之前不太想说的样子了,这也算是阴间的一小部分灰暗面了吧。

    “若有魂灵能带着石头一起乘坐幽冥渡过河,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让那石头去投胎......”

    老城隍细细说着,既然已经朝这方面去思考了,便尽量完善。

    易书元也逐渐了解到一些阴间的细节,正所谓鬼神不上幽冥渡,金身难近忘川桥,这最后一步就连阴间之神都没法帮,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道行选择重新做人。

    忘川桥是不用想了,只能寄希望于幽冥渡,但也不是随便找个鬼魂就能带着石头上船过河的。

    整条忘川河里是数不尽的厉鬼和怪物,充满了怨恨和不甘,它们碰不到忘川桥,却会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幽冥渡上的魂灵拉下水,每每有渡船经过,河中原本看似充满哀嚎和祈求声的可怜鬼物,就会凶相显露异常疯狂......

    鬼魂护着石头过河这种事情可不容易。

    “对了,若行此事,那天庭是否会管?”

    易书元这问题一出,满堂鬼神都愣了一下,城隍看他不是在开玩笑,便回答道。

    “虽说幽冥之神与天界也算互有关联,但分数阴阳两端,不至于管得那么宽。”

    老城隍这是客气的说法了,幽冥之内自成体系,可谓是重民生而轻苦修,以德为基而养金身,相互帮助是可以的,但不是民间以为的上下统属。

    神奇之处也在这里了,阴间就不那么怕香火的影响,类似此等赏善罚恶之神,信者心中有善,恶者多惧怕三分,加上金身以德为基,不那么怕被香火愿力绑架,或者他们为神以来也就是愿力所期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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