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娥江的某一处江段上,一个身影从江水中奋力爬上岸,这人拖着一只残破的右臂,浑身瑟瑟发抖,回望一眼来时的江面,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男子不断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但身体的状况却非常不乐观,他正是和易书元对拼一掌之后唯一逃离的人。

    原本已经止住血的右臂此刻正在不断渗血,戳出体外的臂骨连着筋肉露出一丝森然惨白,待找到一处稍能避风雨的破草棚,男子就撞开烂门进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用牙咬开瓶塞,颤抖着往嘴里倒药。

    几粒丹丸下肚,男子盘腿坐下,开始运功疗伤,很快头顶都升起一丝丝白雾。

    “噗......”

    一口泛着黑的污血吐出,男子的内气才稍稍好受了一些,但身体上的痛苦却愈发明显了。

    “先天境界,先天境界,我仅仅一步之遥,这差距竟如同天堑......嗬嗬,咳咳,真,太过讽刺......”

    “先天真气,真就如此霸道强悍么......”

    男子也自认算是超越一般一流高手的存在,甚至已经能隐约触摸到先天境界的门槛,却十数年再难寸进一步。

    可笑的是,男子原以为自己就算真的遇上先天境界的高手,至少也能缠斗一番,但现实却如此残酷。

    真的遇上了先天高手,却连一掌都接不住,男子终于明白,在那等境界的高手面前,自己根本不堪一击!

    那恐怖的气势,那骇人的掌力,以及浑厚非凡的先天真气,哪怕此刻回想都依旧带给男子排山倒海般的压力!

    想着想着,男子抑气加心慌,残存的内力再次紊乱,直接就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多久,男子才从梦中惊醒,然后慌张地左右张望,那个狂风之中,衣衫长发随风乱舞的模糊身影,已经如同暗夜梦魇挥之不去。

    “咳,咳,咳,呕......”

    男子用左手捂住嘴,嘴角却依然有血溢出,体内的伤势还在不断恶化,先天真气带来的伤势根本不是他的内力能完全抗衡的。

    不行,得马上出发,这件事远比想象中更大,帮里再掺和下去就不是利益问题,而是关系到生死存亡了!

    那几个被抓的人未必能守得住口!

    男子不敢多想了,挣扎着站起来冲出屋外,迎着冰凉的春雨走去,所幸身上还有银子,找了一个土郎中固定右臂,又买了一匹老马,骑着马沿江奔跑。

    “公子的分舵,分舵快到了......”

    两天以后,已经换乘一匹马的重伤男子终于再也撑不住,直接坠马昏迷在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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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携着狂风的手一掌打来,恐惧感瞬间充斥一切。

    “啊......”

    男子在惊叫声中一下子直起身来,不断喘息的同时,瞪大了眼睛惊慌地看向周围。

    这是一个微有晃动的大船舱房,自己则睡在干净的床榻上,就连右臂上的伤都已经被重新处理过了。

    “咳咳咳......呕......”

    糊在喉咙处半凝固的淤血被咳着呕了出来,男子喘息着看着掌中的血污,显然有人已经为他疗过伤了。

    外头似乎也有人发现男子醒了,赶紧惊喜地大叫起来。

    “喻堂主醒了——喻堂主醒了——”

    很快房间外就有更多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轻公子模样的人匆匆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床边。

    “喻堂主,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不是办要紧事去了吗,其他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受伤男子支撑着身子靠到后辈的舱墙上,微微喘息地看着眼前的人。

    “公,公子,我昏迷多久了?”

    “距离我们在江边发现你已经过去两天了,喻堂主,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公子口中的时日,喻姓男子顿时面露惊色。

    “什么?已经两天了?公子,快去找帮主,晚了就来不及了,此番我等去办事,遇上了先天境界的高手,我只和那人对了一掌,就几乎死在其掌力之下,快,快通知帮主......咳咳咳......”

    “先天高手?”

    那公子惊得站了起来,然后立刻反应过来。

    “你们去办的事与先天高手有关?为什么要得罪那样的人物,他是谁?”

    受伤的男子用左手一把抓住那公子的的手臂。

    “快派人通知帮主,我们,我们被人骗了,这事根本不是解决一个人牙子那么简单,有先天高手在背后出手,我等,咳咳咳......我等恐已卷入危及帮派存亡之纷争,让帮主速速做打算,咳咳......”

    这喻堂主越说越激动,咳嗽得也愈发剧烈,口中鲜血不断溢出,那公子赶紧安抚他道。

    “好好好,喻堂主,莫要激动了,我一定尽快通知我爹!言叔,快帮喻帮主运功疗伤!”

    舱房内短暂的混乱暂时过去,那公子忧心忡忡地走出了船舱,命人取出信鸽直接将消息飞鸽传书送走,站在甲板上看着波涛滚滚的江面,再看看船舱,这公子心中有些焦虑和混乱。

    帮中到底牵扯上什么事了?喻堂主之前去了哪里?

    此刻一名中年男子也走上甲板,其人额头隐现汗水。

    “公子,喻堂主的伤势暂时稳定住了,但那先天真气实在太过霸道,喻堂主的功力以后怕是......”

    “看这情形,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没回来的那些估计就再也回不来了,言叔,我爹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中年男子皱起眉头微微摇头。

    “我只知和朝廷派发盐引有关,按说这些年我们财运亨通,江湖上的事算是很少牵扯了,怎么会突然遭逢如此强敌,先天境界的高手啊,多少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了,这一次怕是要腥风血雨了......”

    年轻公子神色微微一惊,随后眼神一凝。

    “盐引?真的是江湖之事吗?当今世上存在先天高手的地方,不只是江湖吧......”

    那言姓男子心头猛然一惊,脸色瞬间骇然。

    “公子是说,可能是朝廷要下手?”

    年轻公子看向身边人,当机立断道。

    “还没搞清楚,但不能拖延,言叔你背上喻堂主,我们立刻去见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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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心忡忡的又何止是天鲸帮的人,远在元江县六百里外的梧州城内,有人这段时间可谓是夜不能寐,正是梧州通判滕敬才。

    滕敬才原本也不是通判,而是梧州长史。

    长史作为知州自己任命再交由朝廷认可的佐官,天然同知州关系非常近,当原本的梧州知事升任吏部侍郎之后,滕敬才便很快升了梧州长史,再有两年,估计就能调任外州知事。

    只可惜一封紧急的信件打破了滕敬才原本的安逸的官运和财运,这封信来自他的老上官,如今已是吏部侍郎的盛舒英。

    一看到信中激烈的言辞和内容,滕敬才就明白出大事了,贾云通居然在月州被捕,更是伏法认罪供出了他的名字,如今罪状已经送到了京师承天府。

    这一下滕敬才可谓是慌了神了,一面派人向各处通气,一面更是更是以重金请来了“解难大仙”,并且以长期盐引为承诺让天鲸帮出手协助。

    这解难大仙在梧州颇有些名望,擅长各种法事,曾经也在知州面前露过一手,令当时在场官员都惊叹不已。

    而滕敬才私下和解难大仙关系不错,更是清楚对方还有些更厉害的本事,这一次也是既是使钱又借着人情说事,软磨硬泡请了对方出手。

    这样就落不下任何证据,反倒能倒打一耙,告元江县令污蔑朝廷命官,甚至可能污蔑朝中大臣。

    虽然解难大仙满口答应,并且承诺绝对能成,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滕敬才心中也开始不安起来。

    日盼夜盼,其他方向倒是有一些口信回传,最关键的元江县方向,大半个月过去了,却迟迟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

    此刻夜已经深了,滕敬才坐在自己的书房中,虽然翻开了书本,内心却极其焦虑。

    “老爷,天鲸帮的人求见。”

    天鲸帮?难道成了?

    “快快请他们进来!不,我亲自过去!”

    滕敬才赶紧站了起来,和下人一起往外面走去,脚步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一到前院,下人已经将天鲸帮的人带到了会客厅。

    “诸位义士,我可是盼着你们送来好消息啊!周仙长呢?可是成了?”

    天鲸帮来的人一共四个,一人脸色苍白且憔悴,一个年轻公子,一个是滕敬才熟悉的天鲸帮老帮主,还有一个扶着人的男子,四人见滕敬才过来,赶紧一起行礼。

    “见过滕大人!”

    “免礼免礼,可是事情办成了?怎么没见到解难大仙周仙长啊?”

    那帮主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后者微微点头,上前一步微微拱手道。

    “自然是成了,只是那法,呃,那周仙长说他损耗颇大,要先行回去休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不会现身了。”

    “啪~”

    滕敬才拍了拍手,原本焦虑无比神情憔悴的脸上霎时间容光焕发,兴奋地来回走动。

    “哦,原来如此,那就好,那就好啊,改日我一定大摆宴席答谢仙长和诸位!”

    只要贾云通一死,这事就能在刑部那边打个弯运作一下,即便案子上有滕敬才的名字,也至多梧州自查,至少绝对不可能惊动御前,轻拿轻放再慢慢消弭无形!

    或者抓住机会向元江县发难,一个小小的县令,有的是手段收拾他!

    滕敬才的脑子已经飞速运转起来,这几年送出去不少美女,个个投人所好,除了打通路数,总得多发挥一点作用才好。

    那公子看了喻堂主一眼,随后说道。

    “滕大人,我天鲸帮为了此事可是损失不小,盐引之事还请大人不要忘了。”

    “那是自然,最少未来五年,定保你们财运无阻!”

    “多谢大人照拂。”

    四人赶紧一起道谢,那公子随后又说道。

    “大人,那人牙子此番恐怕是惹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我们喻堂主重伤归来,说那边有先天高手出手,若非周仙长以神奇法术逼退对方,恐怕堂主都回不来了,大人可知其中缘由?毕竟涉及先天高手,我天鲸帮也好做个提防!”

    “先天高手?”

    滕敬才愣了一下。

    “是武功很厉害的人咯?那贾云通惹到江湖人了?难怪呢,这人事事谨慎,我说怎么这次就栽了跟头呢......”

    “既然大人不知,那我等也不多问了,时候不早,我等先行告退了!”

    滕敬才露出笑脸。

    “好,他日我再宴请诸位!”

    “多谢大人!”

    几人行礼之后退出会客厅,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出了滕府外,老帮主就看向自己儿子。

    “为什么要骗他?”

    那公子答非所问道。

    “这人前后神态变化太大,之前焦虑得不似人形,闻得喜讯则容光焕发,他摊上的事一定不小!爹,这事为什么瞒着我?”

    “呃,这,滕大人他......”

    那公子摇了摇头。

    “爹,你那藏起来的美妾也是滕大人送的吧?儿子我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更不会阻拦你寻乐,但这件事你不该瞒着我的!”

    老帮主脚步都停下了,一时间觉得尴尬无比,一边的喻堂主低声道。

    “帮主,是我说的......”

    “那这件事......”

    “这件事我们只能自救了,那滕敬才被人设套了!爹,当断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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