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薛凛宅邸的钥匙,明漪没有急着去,是因着她眼下还有一桩甚为要紧的事儿。

    “你让本宫来此所为何事?”长公主看向面前笑意盈盈的明漪,眉心微微一颦。

    昨日,明漪的邀帖送到了长公主府,邀请长公主今日再临望江楼,她在那日长公主休憩的那间雅室相候。

    长公主不知道明漪想要做什么,可那日她答应了明漪,只要当日之事,她对李凤娇保密,长公主便答应她一件事,是什么事,明漪没有说,而长公主既应下,便没有反悔的道理,是以,她还是来了。可心里却不是没有疑虑,因而,看着明漪时,眼眸深处就带出了两分来。

    明漪早料到长公主会怎么想,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只是敛裙在长公主面前跪了下来。

    这一下让长公主变了脸色,“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殿下定是想我怕是有什么难为之事要求您了,其实也没错,我今日所求之事不仅难为,还多有唐突冒犯,不过还请殿下千万答应。”明漪语气仍是轻软明脆。

    长公主面上神色更淡了两分,只语气仍然柔婉,“你说吧,本宫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多谢殿下!”明漪谢恩,站起身来,略略提高音量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轻启,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木匣子进得门来,隔着屏风拱手作揖。

    男人?长公主与玉嬷嬷的脸色都微乎其微变了,都是神色古怪地看向明漪。

    明漪面上笑容却没有半点儿变化,一双清澈的杏眼不闪不避地望向长公主,“殿下,我知道您素日里有太医帮你把着平安脉,但瞧了那日殿下的情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位陈大夫是我偶然结识的杏林中人,医术了得,还请殿下允准陈大夫替殿下把一回脉。”明漪说着,又是屈膝深深拜了下去。

    长公主与玉嬷嬷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色。“你......求的便是这一桩事?让这位郎中给本宫把脉看诊?”长公主看着明漪,眸色深敛间,隐隐可见复杂的情绪翻涌。

    “是。”明漪应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长公主脸上神色复杂无比,“你求本宫之事,却是为了本宫,却还口称唐突?”

    “殿下金尊玉贵,我却请了一个江湖游医来为殿下看诊,自然是唐突。可哪怕明知是唐突,也只得斗胆请殿下容我唐突这一回了。”明漪迎视着长公主的目光,微微笑着,眼神清澈却坚定。

    长公主默默与她对望片刻,又看了看她身后一直如静默的影子般站着的陈文源,虽然是个江湖游医,可神色间却不显半点儿局促,进来行礼后便垂目不言,倒也算得有规矩......“那就试试吧!”长公主言罢,将手伸了出来。

    “是。”明漪笑逐颜开,与陈文源对望一眼,便是疾步上前,取出一方素帕,盖住了长公主的手腕,陈文源放下背着的药箱,弓身走到矮榻边,又是朝着长公主一揖,才伸手隔着素帕摸上了长公主的脉门。雅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望江隐隐的流水声和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陈文源静心把脉,把过左手又换了右手,把完之后,与明漪低语了两句,便是欠身先出了雅室。

    “殿下,有些问题陈大夫不便当面问,是以,嘱托我代为行事。”明漪轻声道。

    长公主微怔,倒还算得懂规矩,知分寸,听了明漪低声问的那些问题后,长公主微微红了脸,更觉得明漪和她带来的这大夫虽然奇怪,却都还算得知情识趣。

    待得将望闻问切都行了一遍,陈文源终于有了结论,“长公主殿下这病根儿怕是生产时落下的,虽说是陈年痼疾,徐徐图之倒也并非不能根治。只是殿下还得放开怀抱,否则郁结在心,只会加重气虚血堵,筋脉不舒,久而久之便生百病。届时,就如看似完好,实则已满是蚁穴的堤坝,只需一点小小的诱因,怕就是崩塌之祸。”

    与那些说话行事都留有余地,就怕担责任的太医不同,陈文源言语间没有半点儿保留,话语一出,玉嬷嬷脸色就是一变,长公主亦是微微蹙了眉。

    “眼下我先开个方子,两日一帖,一日三服,先吃上几帖看吧!”陈文源全然没有注意到长公主与玉嬷嬷的脸色,说罢便是背起药箱出去了。

    明漪朝着长公主福了福身,“陈大夫是个药痴,一说起看病开药,便有些不通人情,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过了一会儿,陈文源果真将药方开了来,明漪笑着将方子送上。长公主着玉嬷嬷接了,看向明漪,“可还有别的事儿?”

    明漪摇了摇头,笑意满满,“殿下容了我这次唐突便已感激不尽,别无他求。”

    长公主看她的目光更复杂了两分,良久终于是收回视线,与玉嬷嬷一道离开了。

    明漪欠身相送,她自然知道陈文源开的方子长公主定是要先找信得过的大夫瞧过的,可据她所知,这世间如陈文源这般精通女科的大夫怕是甚少,他方子的高明之处也未必有人能瞧出,但大抵是没有妨碍的。只盼着长公主能信她这一回,也信陈文源,按着他的方子好好调养身子。再不要因那些太医的避重就轻和粉饰太平而将小病耽误成了大病,到时真如陈文源所言,一有诱因,便成崩塌之势,转瞬倾颓。

    “长公主这陈年痼疾虽是难缠,但我对我的方子有信心,若她信得过我,好好治上些时日便能好个七七八八。怕只怕这世间之人多是瞻前顾后,最后却误了自身。”陈文源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似是知道明漪心中忧虑一般。

    长公主的陈年痼疾这么久未痊愈,便是因着是隐疾,长公主又身份尊贵,方才陈文源让明漪细细问过的那些问题,那些惯会推诿的太医怕是都不敢轻易问的,开方子自然也就不那么对症,马马虎虎的治,长公主自己不懂,就一直这么不好不坏地拖着,却哪里知道不知不觉就拖成了重病。

    “无论之后成与不成,今日之事,都要多谢陈大夫。”明漪朝着陈文源屈膝福礼,满目真诚。

    “本是有言在先,郡主用不着谢。”陈文源语调淡淡且疏冷。

    明漪却全不在意,“药铺的事儿我已着繁霜和冯管事打理,他们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要陈大夫多教他们。回头我得空了就去铺子里继续请教先生。”

    陈文源看着面前这少女,心头满是莫名,望京城中的贵女是什么模样的?他没有见过几个,不敢妄言。但定不会如眼前这个一般,当真又出银子又出人地给他开药铺不说,还一有空就往铺子里扎,请教他医术,无论是辨药,还是裹伤,学得十分认真,半点儿不惧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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