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老头,照以前那些老杀才们差得远了!”

    李景隆心中暗道,若是以前那些淮西老杀才们,压根就不用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办事也断然不会这么拖拉。

    皇上都开口让他们统兵了,直接拿着圣旨往徐辉祖茹瑺脸上一甩,要啥你就得给啥,不给喷死你....

    此时,他李景隆只能循循引导,“二位,钱这事户部给的都是定好的事,想多要,还得另外想辙....”

    “嗯,你奸,你仔细说说!”张铨把耳朵凑过来。

    “我....”李景隆一怔,心中骂道,“你才奸呢,你个老杀才!”

    “就是就是,你靓仔,你说清楚!”何荣也开口道。

    李景隆给了外边一个眼神,邓平适时的把周围闲杂人等都带走了。

    “难道您二位不知道,广东布政司使祁大人,如今正在京师啊?”李景隆低声道,“他可是广东的封疆大吏,掌握一省财权的财神爷呢!”

    “哦!”俩老头眼睛一亮,同时道,“抢....不是,找他打秋风?”

    “什么打秋风,说那么难听!”李景隆笑道,“练兵就是练钱,练的又是两广子弟兵,他这个广东布政使,不得表示表示?”

    说着,又道,“就算不能明面上表示,他笔头子一歪,什么精米精肉的,还不是敞开了供应给下面儿郎们。”

    “还有什么大牲口,盐布茶药.....”

    说着,李景隆给了俩老头一个眼神。

    大明朝军队见不得银子的根子,其实就在这些武将们的身上。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除了抢敌人的之外,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哪怕不包花账只是过过手,也他妈满手油。

    “哦!”俩老头又同时点头。

    这里头的猫腻,他们太清楚了。

    至于祁著愿不愿意表示,根本不重要,他有不愿意的余地吗?

    不是理由,而是余地。

    那练的是兵....

    你想不想地方安靖?

    这几万兵,万一闹出啥强抢民女,绑架富商的事,你脑袋疼不疼?

    就问你,想不想脑袋疼!

    “那这表示.....”东莞伯何荣咬着后槽牙,“是文要呢还是武要呢?”

    “哼!”张铨眼睛一横,“看他识相不识相了!”

    “别...毕竟是我老家的布政使!”何荣叹口气,“能来文的还是文的!”

    “嗯!”张铨道,“先跟他要,回了广西之后再折腾广西布政去!”

    李景隆吓了一跳,“老侯爷,不可孟浪!”

    “没事!”张铨大笑道,“有圣旨怕啥!”

    ~~

    马车微微摇晃,祁著坐在车厢中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还心有余悸。

    在宫里时,若不是张紞给他解围,他现在恐怕正让朱高炽和李景隆逼着喝酒呢!

    一想起那两张脸,他就一阵哆嗦....后怕!

    忽然,车厢外传来马蹄声。

    紧接着马车陡然一个急停,祁著的身子一个趔趄。

    “可是广东布政祁大人?”

    祁著恼怒的撩开车帘,只见马车前横着一位鼻孔朝天的骑士。

    所谓不到京师,不知道自己官小。

    即便他是岭南的土皇帝,可在京师之中只能藏着卧着。

    当下忍着怒气,“正是本官,尔何人?”

    “大人!”那骑士倒也不缺礼数,下马行礼,“小的是东莞伯家的长随,我们伯爷听说大人来了京师,在隆兴会馆设宴,请大人赏脸?”

    “这......”祁著无奈,深深叹气。

    别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给,可是这位的面子....他不得不给。

    他祁著加上他老丈人,是在广东经营了两代人脉根深蒂固不假。

    可是人家何家,以前可是岭南的土皇帝。

    跟你祁著比起来,人家在岭南那些粤人的心中,才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

    而且,他老丈人徐本当年能在岭南站稳脚跟,人家何家是出过力的。

    ~~

    “下官见过老伯爷!”

    兴隆会馆,名字一般般但却是京师之中,第一流的私房菜。

    祁著一进雅间,就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对坐在主位上的何荣行礼道,“下官刚到京师,还没去探望老伯爷您.....反而让您先宴请下官,惭愧之至!”

    何荣笑呵呵的,“哎,太客气了!你是广东布政,是老夫半个家乡人。闻听你来京师,老夫不胜欣喜!”说着,摆手道,“快坐,快坐!”

    祁著笑笑,目光看向永定侯张铨,见对方一身莽袍,不敢大意,“这位是?”

    “老夫广西都司,龙虎将军,永定侯张铨!”

    “原来是这老匹夫....”

    祁著顿时心中叫苦,民间传说两广四大害....蟑螂老鼠蜈蚣张铨...

    因为这老匹夫,广西布政司三年换了四任布政司使...

    “原来是您!”祁著不得不违心说道,“下官久仰老侯爷大名!”

    其实他俩的官位是一样的,一个是民政的布政司,一个是一省军务的都司。但大明朝开国至今,一省都司的身上都是带着爵位的。

    侯爵是超品,所以祁著见了张铨要称下官。

    “好说好说!”张铨皮笑肉不笑,“同在两广,老夫早就想拜会祁大人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呀,咱俩好好亲近亲近!”说着,对外喊道,“来人!”

    “客官,您吩咐!”

    外边,一个二十多岁眉目之中满是风情的婀娜女子站在门口,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依门笑道。

    “哈!”张铨一见,顿时眼睛都笑没了,“多少见没见着这么白的女子了!”说着,站起身,“你叫个啥名?”

    “奴家秋月!”那女子手帕掩嘴,软糯开口。

    “多大了!”张铨凑过去。

    “咳咳!”何荣咳嗽两声。

    “啊!”张铨顿时反应过来,打手挠挠头,“那个....上菜!”说着,问道,“有什么酒?”

    “小店有庐州老酒,花露酒,莲花白,竹叶青....还有黄酒....”

    不等秋月说完,张铨开口道,“娘们喝的不要,就要庐州老酒!”说着,看向祁著,“能喝吗?”

    “我敢说不能喝吗?”

    祁著心中腹诽,“下官一喝酒醉,不过也能少陪一两杯!”

    “哦,不能喝就少来点!”张铨有些惋惜,“喝多了伤身!”

    此言,让祁著甚是意外。

    但一下秒,浑身一颤。

    “先来九斤!”张铨大声道,“既然他不能喝,就少来点,一人三斤.....”

    ~

    顷刻之间,酒菜摆上。

    祁著一看大惊失色,作为广东的布政,什么山珍海味他都见过,桌上的菜不稀奇。

    可那足足有三两那么大的酒杯,他真没见过。

    准确的说那不是杯,就是碗....

    “来!”张铨端着杯子,开口道,“咱俩第一次见面,老夫敬你一个,我先干了!”

    说完,一仰头咕噜一声,然后死死的盯着祁著。

    祁著下意识的看向何荣,谁知那老头却低头,正跟他面前一叠烧鹅较劲。

    “烧鹅到处都有,但最好食的还是我东莞的烧鹅...”何荣一脸怀念,“烧鹅濑粉最让人难忘的,就是那汤底.....”

    “拼了吧!”

    祁著把心一横,闭上眼如同咽药。

    “痛快!”张铨大笑。

    “呕!”祁著压抑着翻涌的腹部,面上苦笑。

    “既是半个同乡,老夫也敬你一杯!”何荣放下烧鹅,端起杯说道。

    “.......”祁著看看那酒杯,深知如果再喝,他怕是要死在这。

    赶紧道,“老伯爷,您找下官是不是有事?”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何荣放下酒杯,叹口气,“皇上下旨,让老夫回广东帮着勇毅亲王练兵!”

    “坏了!”祁著一下就明白了,老匹夫这是要吃大户!

    “练兵吗,吃得好用得好钱充足才能练出好兵!”何荣叹气说道,“可是户部那边,张老抠就给那么一点军费,够干什么的?”

    说到此处,他看着祁著,“你既是老夫半个老乡,老夫也不说客气话,你是布政司使....你就是财神爷,练的还是咱们两广子弟兵,你多多少少的....是不是?”

    “伯爷有所不知!”祁著为难的说道,“布政司的钱都是有数的呀!如今海关课税司又不归布政司了,下官就算想...想施以援手,可以无能为力呀!”

    “罚酒!”

    突然,张铨嗷的一嗓子。

    “不说公事,就说私谊!”张紞大声道,“祁大人你是何伯的半个同乡,又是他老家的父母官,你这次来京师,没给他带点家乡的特产?”

    “这......”

    “该罚!”张铨端起杯子,“老夫陪一个....”

    “下官.....”祁著脑袋发晕,“真的不能再喝了......”

    而就这时,外边又忽然响起脚步。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位前辈,怎么不等晚辈就喝上了?”

    门帘撩开,曹国公李景隆大笑着进来,看着晕乎乎的祁著,“哟,祁大人也在?”

    “完犊子了!”祁著心中哀嚎,“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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