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来自草原的骏马,习惯了无拘无束的广阔草原,眼下在洛阳的马厩里关了两日,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现在得到机会,便四蹄腾空,不沾地般飞驰起来。

    周亚夫自幼跟在父亲周勃身边,耳濡目染,又在郎官的职守上苦练了几个月,骑马于他来说,早已驾轻就熟。

    他夹紧马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又适时拉拽缰绳,加上浩瀚马本就聪慧,没跑出两三圈,这匹马便如自幼在他手中训成的一般,不再发疯疾驰,变得服服帖帖的了。

    吕雉见马已听令,便高声问身边宫人,

    “弓箭、麻绳都取来了吗?

    给他一张弓,一支箭。”

    皇后身边惯常用的北宫宫人们,虽都是女子,但各个胆大机敏、训练有素,一名妙龄宫女早飞奔着取了弓箭来,向马背上的周亚夫依次用力扔了过去。

    马儿奔驰的速度未减,周亚夫左手稳稳接住弓,右手接箭,避开人群,瞄准远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开弓搭箭,从容撒放。

    “嗖”的一声,白羽箭应声离手,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落在了百步之外的空地上。

    “好,你家这个小子,虽年齿尚幼,可真练得不错啊。”

    刘季喝声彩,扭头对周勃夸道。

    周勃忙谦道,

    “都是跟在臣身边,学的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今日在群英面前献丑,真是贻笑大方。”

    ***

    “诶,谁叫你代儿子谦让了,”

    刘季摆摆手,没再理会周勃,又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问吕雉,

    “你究竟预备做什么?让匈奴马跑几圈给大伙看吗?”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帝脸上虽挂着和煦的笑容,而语气里已隐隐透出了不耐。自从登了大宝,他的耐心越来越少,脾气也越来越暴。

    吕雉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悄声说,

    “你且稍安勿躁吧,在一旁看着就好。”

    “再快些,能骑多快就多快。”

    她仰头向马背上的少年说道,又匆匆补了一句,

    “万事稳妥第一,千万坐住了,留神脱鞍摔下来。”

    即便马背上的不是千古名臣周亚夫,而是一个与刘盈差不多岁数的平民少年,她依旧会叮嘱这么一句。

    马儿越跑越快,宫人又扔给周亚夫一支箭,他勉力接了,却因实在过于颠簸,双手只能紧紧抓住马鬃,再没有余力拉弓了。

    吕雉见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朗声问,

    “马速一快,你便无法张弓,对吧?

    可是匈奴人自幼训练,骑术比咱们强,能于疾驰的马背上射箭,这便是他们世代相传的强处,咱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抛开弓箭不谈,你此刻骑在马上,能挥得动戟吗?”

    “恐怕不……不能。”

    周亚夫再次尝试双手撒开马脖子,却没有成功,在脑中想象了一下持戟所需的力道,只得悻悻答道。

    “好了,你下来吧,把马也一并牵过来。

    我要给这马背上,加些东西。”

    ***

    周亚夫气喘吁吁地下马,垂头丧气地将马牵到吕雉面前,抬不头起来。

    她仔细瞅了一下这个倔强的少年,又向左右使个眼色,四名宫女抬着两条近四指粗的长麻绳,走至马旁。

    这几名小宫女身量较矮,又穿着深衣,举手投足处处掣肘,只能勉力将粗重的麻绳甩在马鞍上。

    吕雉正欲前去帮忙,忽见一个高大身影疾步走过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麻绳利索地搭于鞍上,麻绳的两端,松松自马腹两侧垂下。

    “接下来该如何办,有待皇后明示。”

    那人转脸问道,一张俊美的脸上却充满阴郁之色,原来是韩信。

    “那就有劳楚王了。

    先将两条麻绳拧在一起,再按着周亚夫的腿长,于他两脚的脚畔,各打一个圈。”

    韩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但觉心跳如鼓,似久困于山洞之人乍见天光,隐约预感到当这条麻绳结完时,自己的余生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迅速行动起来,加上宫女与周亚夫从旁协助,片刻功夫便已完成。

    举凡出入沙场之人,都视马为生死与共的同袍,韩信格外细心地将麻绳包在马鞍底下的毡毯中,又猛力拽了几下,确保麻绳在负重之时,不会崩断,也不会磨伤马背。

    见他此举,吕雉微微颔首,不点而红的唇角扬起肯定的弧度,看来韩信已首先领悟了她的用意。

    韩信的军事天才,果然是天赋异禀,她十分得意自己没看错人,发髻上的凤头金光绚烂,晃动之中,威风凛凛,俨然如生。

    ***

    “好了,上马吧。”

    韩信伸出大手,一把将周亚夫连拉带拽地悠上马背,又将他的双脚紧紧塞进两侧的圈套中,

    “不要害怕,双脚用力在绳圈里踩实。”

    他说着,眼中闪着激动而期待的光,抬手一击马臀。

    浩瀚马复又奔了出去,一圈一圈,速度越来越快,周亚夫初时依旧死死拽着马鬃,但忽觉双脚既已踩进绳圈中,足底仿佛正踏在平地,不再空空荡荡,竟无比扎实。

    他逐渐敢松开双手,靠双腿夹住马腹的力道来控制马速,只以单手持缰,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韩信大声问他:“敢拉弓吗?”

    “敢!”

    弓箭复又扔了过去,他接过来,拉弓引弦,沉着松开,这支白羽箭飞得更快,飞得更远,瞬间扎在距方才那支箭数丈以外的地面上。

    “好!”

    韩信赞道,接着又大声问,

    “敢使兵器吗?”

    “不知道,让我试试!”

    他将一支竹柄铜刺卜形戟轻轻掷出,“戟来了,接好!”

    周亚夫踩实圈绳,坐直上身,伸出双手接住这支比自己高出不少的戟,奋力挥舞,身下马速丝毫不减。

    匈奴人无法大规模生产铜质、铁质兵器,所倚仗的兵器,唯有弓箭而已。而拉弓射箭,即使手速再快,其杀伤力也比不过中原民族的长矛长戟长枪。

    既然骑射技艺比不了马背上的人们,那便另辟蹊径,寻找更加适合自己的战术——

    骑兵灵活冲击,并以长戟等作战兵器,将敌人刺下马背。

    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汉朝骑兵若持长戟冲刺,在将对方刺下马背的同时,自己也难免受力坠地;

    而一旦配以马镫,骑兵们脚下如履平地,双方的优劣之势,便将彻底逆转。

    想到此处,韩信惊喜交加,蓦地扭头,直直看向身后含笑的皇后。她脸上似乎永远挂着参不透的笑容,一双眼睛却又在日头下精光闪烁,饱含悲悯与理解,也有信任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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