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女子?你莫不是看错了?是男生女相?”围观群众觉得这商贩不实诚,为了拉拢生意居然敢胡编乱造。

    “本朝从未听说过有女将一事。”

    “小商贩,你如此编排将军,不怕被将军得知后,秋后算账?”

    咸阳的庶民们左一言,右一语讨伐小商贩。

    这是高压生活下,难得的放松调剂。

    小商贩连连叫屈:“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无半句虚言。”

    大家见小商贩信誓旦旦,不免狐疑,难道真是女将?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弱弱的声音:“听闻,随公子政一道归秦的女子,曾被大王赐予爵位。”

    又有人接话:“那女子是赵将廉颇的亲传弟子。据赵人说,他们师徒感情深厚,廉颇出征时,家中一切事宜都由女子接管。”

    有人惊呼:“那她岂能真心为秦效力?”

    “同她师傅相斗,她能拼尽全力吗?”

    “许是内奸?故意以一座小小的汾城作饵,窃取军中机密?”

    秦人的思维发散开来,越发觉得一年轻女子,怎么可能以少对多,赢得胜利。

    这起阴谋论也在咸阳城内传开,甚至传到不少高官耳中。

    等赵政得知后,派人去寻找流言源头,如大海捞针,无从查起。

    在咸阳的那座不起眼的小院内,枯树已经发出新芽,小小的嫩芽点缀院子,让小院多了几分生机。

    坐在院中的蔡泽神情疲惫,不复初入秦时的意气风发。

    这阵子他饱受应候范雎的打压,简直苦不堪言,但因已进入到秦王的视线,不敢轻易辞别。

    “公子政,这则流言是条毒计。一是毁掉女君的声誉和功绩,二是将女君和您裹挟在一起……”蔡泽咽下剩下的话。

    秦王年老,畏惧死亡,心中疑心病多发。不管秦王信不信这则流言,都会让公子政的处境更加为难。

    赵政心里亦是明白这一点,但发动全城舆论攻势,且让人寻不到源头,耗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打击自己?

    秦王不可能因此事,就以莫须有的罪名惩罚自己,更不会直接针对许多鱼。

    许多鱼从巴蜀之地运送来的井盐,一次比一次多。在她没彻底开发完巴蜀的井盐前,秦王不会动她。

    那么,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是谁?

    赵政眯起眼睛,眸光寒冷,无论是谁,都要将他揪出来!

    “先静观其变,幕后之人绝对还会有后续动作。”赵政摩挲着手中的双龙玉佩,眼神温柔。

    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流言,尤其是带着阴谋论,甚至带着粉色泡泡的流言,总是传播得最快。

    当秦王听到内侍假作不经意间谈起这条留言时,他正靠坐在胡椅上,任由温暖的阳光洒遍全身,却带不来温暖。

    秦王将盖在膝盖上的锦被往上提提,年纪大了之后,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活力的流失,曾经坚硬的骨骼,就像中空的鸟骨般易碎。

    秦王抬起手,阳光下的手掌就像枯骨上附着一层老旧的皮,这皮上还长满了斑驳的棕色斑点,就如同死神的召唤。

    狮王老了,身旁的鬣狗和已经长大的小狮子们,闻到腐朽的气息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秦王闭上眼,盖住眼中的森森寒光:“这胡椅,果然舒适。”

    “回禀大王,这是许多鱼为赵将廉颇和蔺相如所制。后经赵人传播,逐渐流传开来。”内侍弯着腰,轻声回答。

    秦王继续闭目眼神,听到许多鱼这个名字,就会让他想起气得自己肝疼的白起。

    秦王的沉默,让一旁的内侍忐忑不安,额间冒出滴滴热汗。

    “大王。”范雎迈着小步子,来到秦王面前。

    “大王,秦军损伤三万余人。”范雎哽咽道。

    这个数字,是从楚魏联军到达邯郸之后算起的,损失确实是惨重。

    秦王许久前压抑的怒火,掌控不住了。

    他睁开双眼,里面是大秦最高帝王滔天的怒火:“让白起即刻出发阴密,不得逗留!”

    范雎奉命,率兵去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外,挤满了人群。他们担忧又惶恐地看着曾经的战神,跌落神坛,被贬为小卒,远离咸阳。

    “将相不和,大灾之兆啊。”有白须老人轻轻呢喃,眼中是晶莹的泪花。

    “武安侯,您一路珍重。”咸阳百姓不敢大声送行,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武安侯府送别。

    白起披散着头发,站在大门口与范雎四目相对。

    “请。”范雎得意地望着这个魏冉余孽。

    这么多年的争斗,他终于再次被自己赶出大秦朝堂。

    立下长平之战的赫赫战功又如何,得王心者得天下。

    白起是大秦的白起,但范雎是秦王的范雎!

    白起回过头,留恋地看一眼武安侯府和熟悉的咸阳城,此去经年,空无归期。

    护卫搀扶着白起,坐上马车,离开咸阳。

    范雎目送白起远去,见押送的护卫对白起恭敬有加,秦国百姓对白起充满同情和信任,心中杀意四起。

    “大王,我有一言,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范雎小心翼翼地打量秦王的神色。

    秦王掀起眼皮,淡淡道:“说。”

    范雎脸上浮现挣扎之色,几番挣扎后,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说道:“武安侯临行前,其意怏怏不服,有余言。”

    说完,范雎深深地低下头。

    秦王面色漆黑,其意其意怏怏不服?有什么不服的?!自己对他信任有加,三番两次亲自上门请征战,是他!是他自己拒不出战,导致秦军伤亡惨重,战局落到如今的颓势!

    他可对得起大秦?!

    有余言?!他居然还敢有怨言!就白起那张经常斗战的嘴,能有什么好话?

    秦王脑补白起像骂敌方将领一般,站在大街上骂自己,面色赤红,血气翻涌。

    “来人!赐剑,命其自刎!”

    行至杜邮的白起,难以置信地望着使者:“怎么会?”

    可是,那确实是大王信任的内侍,自己进宫时常见他随侍在侧。

    白起轻笑,拿起剑,仰天长叹:“我对上天有什么罪过,竟落得如此下场?”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降卒几十万人,我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这就足够死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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