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司礼监的账目出了问题,跟随冯保多年的心腹小太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脏跟着狂跳起来。

    小太监吓的脸色都发白了,他还不知道冯保么。

    这位老祖宗与首辅张居正同为三朝元老,二人搭档掌管大明多少年了呀,老祖宗斗过的权臣可多了。

    他虽然身体残缺,可那双眼睛便是火眼金睛,容不下半颗沙子,若真是宫中的账目对不上了。

    他杀人可是不会手软的……

    这一刻。

    小太监知道这宫中又要死不少人了。

    此刻静谧的官厅中,空气便好似凝滞了一般沉重,然后便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

    小太监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冯保缓缓站了起来,徐徐踱着步子走到了殿前,用一双威严的眼睛看着殿外阴沉绚烂的晚霞。

    那目光森然。

    不多时,冯保沉声道:“去传司礼监副总管,左右主事,副主事。”

    小太监赶忙乖顺的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随着小太监快步走出了官厅,冯保又看了看手中的账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冷笑看起来有些瘆人,让小太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手脚冰凉,全身发麻……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司礼监的管事便整整齐齐的跪在了大太监冯保面前。

    这宫中自然也是有账房的,却不是账房先生,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这些人都是有品级的太监。

    这些人的关节官阶从正五品到正三品都有。

    一个大明内廷的管事太监,可比满清时代身份贵重的多了。

    在这些人里随便找出来一个到了宫外,都是随便跺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一抖的大人物。

    可此时这些在宫外威风八面的管事太监,此刻只能好似鹌鹑一般跪在冯保面前瑟瑟发抖着,一个个吓的脸色都发白了。

    随着冯保倒提着账本,踩着官靴在十几人面前踱着步子,有人一脸茫然,有人汗流浃背……

    空气好似凝滞了一般。

    直到冯保将账本扔在了一个样貌俊朗,四十来岁的三品大太监面前,随着账本落地的声音,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冯保沉着脸,冷声道:“说说吧,这账目里有什么猫腻。”

    那三品大太监身体一颤,赶忙叫起了委屈:“冤枉,奴婢冤枉啊,这监中账目往来都是记了账的,一目了然……奴婢用人头担保,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随着三品太监副总管带着哭腔的嘶吼,在司礼监大殿中回荡着,那神态,那冤屈的表情。

    真真好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大冤种。

    可冯保看着他,却嘲弄的冷笑了起来,这冷笑叫人心中冰凉,便好似三伏天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随着阴沉冷笑声响起。

    冯保背着手,用冰冷的眼睛看着副总管,又冷声道:“来人呐……对账!”

    随着冯保一声令下,在殿外等候的几十个账房太监,赶忙低着头,带着算盘走进来,开始在摆满了账本的架子上翻找起来。

    几十人将账本,明细,目录,进出款项的收据都翻找了出来,开始重新整理账目。

    这些负责查账的太监们也不敢坐,只能撅着屁股匍匐在地,在明亮的烛光下摆开了算盘。

    这场面看上去十分滑稽,可没人笑的出来。

    此时冯保又冷冷道:“且慢。”

    冯保眼睛眯了起来,此刻他已经了然于胸,他知道这个账可不好查。

    这些副总管,正副主事既然敢亏空,敢贪墨宫里的钱,自然是因为早已经把宫里的记账法摸透了。

    这伙人拿了钱,还能把账目做的天衣无缝,那自然是做的万无一失。

    冯保知道用旧式记账法,是万万查不出来的。

    所以冯保便背着手,徐徐走到了那几十个复杂查账的太监面前,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森然道。

    “咱家一边说,你们一边听着,今日咱家便让你等狗才开开眼。”

    随着冯保不紧不慢,让这些精通做账的太监学习复式记账法,没过多久……

    几十把算盘便又噼里啪啦的敲了起来。

    这这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几十个专门负责查账的太监趴在地上,按照冯保所传授的复式记账法一直忙到了深夜,才将数额庞大的账目理清了。

    午夜时分。

    宫中的贵人们早已睡下,可司礼监依旧灯火通明,上百根红烛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照的好似白昼一般透亮。

    随着几十个账本递了过来,冯保一一查看过后,便冷笑道:“今日……咱家就要你等死个心服口服!”

    随着冯保的冷笑声,他手中抱着账本,将复式记账法查出来的账目亏空,一笔一笔的娓娓道来。

    话音虽不重,可那冷漠的语调,却好似一记记重锤敲在了十几个大太监心中,叫人心中冰凉冰凉的。

    一笔笔亏空触目惊心……

    在真凭实据面前,正在喊冤的副总管张口结舌,那张俊朗儒雅的脸渐渐变的死灰,也不再挣扎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死定了。

    随着冯保狠狠将账本,往三品内廷总管脸上砸去。

    紧接着。

    便从冯保喉咙里憋出了几个字:“拖下去!”

    随着殿外一群番子蜂拥而入,冲向那亏空贪墨的司礼监副总管,堂堂三品内廷大员便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

    接着冯保冷着脸开始挨个点名。

    如虎似狼的番子,便将一个个匍匐跪地的正副主事也拖了下去,一时间,哀嚎声在夜幕中的紫禁城深处响起。

    等到五六个管事的大太监被拖走之后。

    哀嚎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烛火飘摇的司礼监中,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寂静,大批太监都默默的低着头,死死看着自己的脚尖。

    内廷里养的是一群什么人。

    这是一群身体残缺,与世隔绝的天子家奴,不论生或死,都在天子或是御前大总管冯保的一念之间。

    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管事,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深深的恐惧中又带着几分兴奋,老祖宗一怒雷霆,将参与做假账的五六个管事都拿下了……

    那自然是需要补缺的,众太监仿佛看到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良久。

    太监们耳边,才响起了冯保和煦的声音:“好了,都下去吧,补缺的事……待咱家启奏万岁之后再做打算。”

    众太监赶忙磕头行礼,齐声应道:“老祖宗英明。”

    随着大殿内太监们弯着腰,一声不吭的退下了。

    冯保又站立了片刻,才迈着步子走到了窗外,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层层叠叠一眼看不到头的深宫。

    那深邃的眼中竟然浮现出一丝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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