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清楚传言是怎么开始的,就好像突然之间,整个后宫既不关心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的事情,也不关心前朝即将开始的秋闱。

    就连素日经常谈论的诸如最近那个妃子侍寝多,那个妃子得的赏赐多。

    以及宫里哪位娘娘和哪位娘娘之间掐架,哪位皇子被圣上训斥,等等……统统不关心。

    众人最为关心的竟然是五皇子的生母陈美人的死因!

    冀鋆觉得,怎么看,这里面怎么有诡异!

    一个不怎么受宠,去世好几年的低品级的妃子,突然之间,上了热搜!

    据说,五皇子奉命祭拜太子和陈美人之后,天色已晚,无法赶回皇城。

    于是,就在京郊附近一个驿馆休息。

    在那一晚,驿馆里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啜泣之声。

    五皇子和随行的人员见到了一个黑衣长发的女子!

    陪同五皇子的一个老太监曾经伺候过陈美人,他一口咬定那是“陈美人”!

    整个院落之中,回荡着陈美人的哭声!

    “陈美人”不停地说着“我是被人害死的!”

    “儿啊,你要给为娘报仇!”

    而“陈美人”飘走之后,五皇子在他的怀里,发现了小时候娘亲给他绣的帕子,帕子上是一只八哥!

    五皇子当时无法抑制地匍匐在的,泪流满面!

    他喜欢八哥的事情,只有陈美人知道!

    事情闹得这样大,皇上也不得不重视。

    内务府和锦衣卫奉命调查。

    有原来伺候过陈美人的宫女指证陈美人在临死前的一天曾经见过礼国公夫人。

    礼国公夫人,也就是冀忞的外祖母。

    当时礼国公夫人领着两岁的冀忞入宫,拜见太后和璐太妃,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陈美人。

    冀忞的外祖母曾经与陈美人说了一会子话,宫女说二人分开的时候,陈美人看上去明显流过泪,刚刚哭过,非常痛苦和忧伤。

    第二日,陈美人便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宫里。

    当时,太医也曾来查验,说是突发“心疾”而死。

    但是,当时在陈美人身边的宫女说,陈美人在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与礼国公夫人分开的那个晚上,陈美人睡得非常不好,梦中异常惊恐,不停地说着梦话,而且喊了几声礼国公夫人的名字。

    这样的供词无一不透露着,或者说引导着人们去猜测或者认定礼国公夫人和陈美人的离世有密切的关系。

    冀鋆闻言冷笑道,

    “她做梦提到了礼国公夫人,可如今礼国公夫人,忞儿的外祖母不在了。那么是不是忞儿就得去帮忙澄清这个事情,一个两岁的孩子无法澄清,这盆污水就得接着?哪里来的这个道理!如果陈美人做梦喊的是玉皇大帝,他们还能上天是咋的?”

    李宓将扒下来的烤红薯的外皮收拢好,语气平稳,看不出喜怒,但说出来的话让冀鋆很是不安,

    “如今,圣上想知道祖母和陈美人究竟说了什么。当时她二人说话的时候,身边各自带着一个嬷嬷,可是,祖母和我家的嬷嬷都已经不在了。陈美人的事情爆出来之后,那个陪着陈美人的嬷嬷被发现跳了井!”

    冀鋆震惊!

    如此,岂不是说,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两岁的冀忞!

    可是,让忞儿去回想两岁的事情,岂非儿戏?

    李宓接着道,

    “西厂的武公公推荐了一个会祝由术的高人,据传,别说是三两岁的记忆,便是前世的记忆,也可以探查出来!”

    “催眠术”!

    冀鋆脑海总蹦出这三个字!

    想到此,冀鋆脚底生寒!

    “绝对不可!”冀鋆断然拒绝!

    首先,有谁能保证武公公没有私心?

    谁又能保证这个会“祝由术”的高人绝对的公允?

    如果,他们为了某种目的,操控忞儿说出他们需要的东西,如果无关紧要的也就罢了,万一,事关礼国公府的生死存亡,岂不是上赶着把刀把子交到人家的手上?

    “可是?”冀鋆忽然想起什么,问李宓道,

    “大表哥,一个美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依着冀鋆所了解的这个时代的情况,忞儿的外祖母是一品诰命,而陈美人在宫中是九品的妃嫔。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忞儿的外祖母光天化日之下,打了陈美人!甚至打死陈美人,礼国公夫人都不会受太重的责罚!

    倒不是说,冀鋆觉得陈美人人微命贱,而是,觉得此事有些“小题大做”。

    如果真的重视,在陈美人刚刚离世的调查,那个时候证人证物都齐全,至少比现在多,岂不是更加容易。

    时隔多年,重启调查,只能凭着当年在场的人一星半点的记忆,这记忆经过时间的打磨,还有多少的真实性?

    李宓叹口气道,

    “那位投井的嬷嬷说,跟“镇宝楼”有关。”

    冀鋆有点明白了,就是说,别管这个陈美人也好,还是这个跳井的嬷嬷也好。

    总之,如今,圣上认为,礼国公把持着“镇宝楼”。

    而如今又是那个“预言诗”的时间节点之处!

    忞儿梦中的那几句诗,想来圣上也是知道一些。

    圣上担心礼国公,或者有人通过礼国公,掌控“镇宝楼”,进行改朝换代!

    只是这“镇宝楼”是什么啊!

    “正是因为谁也不知道“镇宝楼”是什么,圣上才如此心急。”

    李宓说着,心中很是欣慰,冀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是多么的清楚,但是通过蛛丝马迹,能够考虑到这么多,实属不易。

    李宓接着劝慰道,

    “你担心的,其实也是广宁郡王和江夏郡王两位有分量的皇亲国戚所担心的。所以,目前只是在宫内调查,没有惊动宫外。”

    是啊,广宁郡王和江夏郡王总是不会有其他心思的。

    当今圣上,初继位的时候,举步维艰。

    尤其在皇亲国戚和功勋世家中,很多人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南宫皇后,上官淑妃和韩德妃的母族都是文官。

    而当时,南疆和北部都不太平。

    看起来圣上是忌惮礼国公,所以,特意不顾祖上的嘱咐,娶了秦国公府的嫡长女,有了手握重兵,又是开国国公的岳家,使得许多人或是情愿或是不情愿地闭了嘴。

    而从始至终,广宁郡王和江夏郡王都支持当今圣上。

    但是,如今的难题又出来了,是否立秦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立,以后,子弱而母壮,尤其是外祖家手握重兵,岂非重蹈北周和大隋的先例?

    不立,其他皇子,有哪个能与秦国公抗衡?

    除非,礼国公!

    或者,那个神秘的“镇宝楼”?!

    圣上如今病急乱投医,希望忞儿知道个一星半点有关“镇宝楼”的事情。

    可是,冀鋆总是觉得有哪里说不通。

    唉,真是麻烦!

    想好好的做点生意,想本本分分地在大理寺谋个差事,过点平淡的日子,怎么这么难!

    李将剩下的地瓜包好,交给冀鋆道,

    “桓世子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局,后面有一个推手。否则,那个嬷嬷早不投井,晚不投井,偏偏这边陈美人魂魄现身,那边她就投了井!”

    冀鋆接过,布包还温热,透着香气。心道,谁认为都没有用,关键看圣上怎么打算。

    前世,冀忞后来不得不入宫,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把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最妥帖!

    可是,谁曾想,二皇子率先逼宫!

    不仅如此,二皇子还弑君夺位!

    还好,到目前为止,二皇子简直低调得不要不要的!

    倒是三皇子,四皇子,还有那个五皇子,活跃得很!

    五皇子在礼部帮着打理秋闱考试。

    四皇子在鸿胪寺负责各国使臣的接待应酬。

    三皇子,先是在兵部历练,如今又去了户部。

    只有这个二皇子,据说终日里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圣上让他去工部负责城防施工,他带着小舅子贪墨建筑材料,把圣上气个倒仰!

    圣上又派他去内务府帮忙,结果,据说看上了一个宫女!

    虽说宫女不是妃嫔,但是,毕竟是内宫的人,也算是他爹的女人!

    说大了,等于染指父皇的女人,十分难听!

    这次选妃,本来没有他的事儿,但是二皇子非要从这些贵女里挑个侧妃!

    皇上气得跳脚!据说,抄起砚台就砸向了二皇子!

    还要侧妃!

    你自己一个正妃,一个侧妃,确实还缺一个侧妃,可是,你府上的侍妾十几个了!

    不怕你那个皇子府装不下啊!

    二皇子躲开了砚台,梗着脖子道,

    “那些个女人,儿臣都不喜欢!儿臣想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皇上气得七窍生烟,大怒,

    “你想挑个喜欢的!我还想挑一个喜欢的呢!你口气不小!我和你母后为你挑的女子,究竟哪点不好,你不喜欢?”

    二皇子委屈吧啦地道,

    “那是你们觉得好!儿臣不喜欢!反正儿臣什么都做不好!儿臣想要个喜欢的女人都不行!”

    “滚!”皇上一声“狮子吼”把二皇子赶出了御书房!

    这样甚好!这样甚好!

    冀鋆看时辰不早,也该回“好邻居”带上忞儿回淮安候府了。

    李宓悄悄把冀鋆主仆带到一个僻静的胡同口,将她们送上一辆早已备好的不起眼的马车里。

    冀鋆坐定,只听外面有人轻轻扣了扣车窗。

    海棠和芍药挤眉弄眼地就是不动弹,冀鋆无奈撩起帘子,看到是李宓,有点不自然,

    “有事?”

    李宓目光温柔,犹如春日融雪般温煦,满含关切地道,

    “淮安候府的美琳小姐可能入选,我听说这个女子不简单,你和忞儿小心点!”

    美琳入选!

    冀鋆心头一震!

    难道,前世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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