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后,美琳又派人到恪吉居用冷水泼醒苏瑾,然后把苏瑾从恪吉居带走,也不知道带去了什么地方。

    洪相林冷冷的看着被人架走的苏瑾不发一言,面上也毫无表情。

    苏瑾几次回头看他,口中被塞了破布,“呜呜”地发着悲鸣。被架着她的婆子恶狠狠地拖拽着一步步踉踉跄跄地走远。

    王姨娘站在洪相林的身边,离他远远地,微微低头敛目,整个眼观鼻,鼻观口,假意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同时,也没人能看出王姨娘的表情。

    这样的情况已经重复了好久,从王姨娘和尹姨娘进门就开始重复。

    王姨娘刚进府的时候,初次见到苏瑾,还以为苏瑾就是府里劳作时日较久,比较得脸的嬷嬷,否则何以能够在恪吉居里养病。

    后来才知道,原来苏瑾是洪相林的生身姨娘,自己还是借着洪相林为这位姨娘冲喜的名头进来的。

    只是,这边冲着喜,那边却任由人折磨着生身姨娘,王姨娘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惊骇。

    起初王姨娘还旁敲侧击的跟恪吉居的小丫鬟们打听,却发现恪吉居的小丫鬟们全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而且对此事也是三缄其口,问来问去也并问不出来什么。

    有一次被洪相林发现她在打听之后,王姨娘被洪相林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

    之后,王姨娘就再也不敢对苏瑾的情况有任何的好奇。

    苏瑾连她名义上的婆婆和主子都不是,又用不着讨好她,关心她干嘛?

    王姨娘打听苏瑾,只因为想多了解点跟她自己男人有关的事情而已,既然这个苏瑾是洪相林的“禁区”,不问就是了。惹得洪相林不快,可没必要。

    时间久了,王姨娘也把苏瑾的这个情况看成了一个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事情。

    洪相林冷冷地看着美琳的人带着苏瑾消失在视野中,面上毫无波澜。

    但此刻,洪相林被一种强烈的情绪冲击着,撕裂着他的心,锤击着他的头脑,然而,他只能任由这样的风暴在脑海里翻腾!他又无能为力!

    虽然洪相林是是长在苏瑾跟前,但是此刻的洪相林却对苏瑾充满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仇恨~

    洪相林第一次发现,自己真正恨的不是他的兄长,他的那位,在洪培菊眼中心中念念不忘,如此优秀的淮安候府的嫡长子!

    从洪相林记事的时候起,苏瑾就日日夜夜地提醒他,这个洪逑仁是你此生最大的敌人,最大的仇人!

    因为是他挡住了你挡住了你继承淮安侯的路!

    如果没有洪逑仁,你就是侯府的长子,你就是未来的淮安侯世子,你就是未来的淮安侯爷!

    就是朝堂上堂堂正正的二品侯爷!是可以跟宁国公那几位国公爷,甚至是郡王爷称兄道弟,一起推杯换盏的,风光无比的侯爷!

    因此,在苏瑾的教导之下,洪相林从来不曾把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看成手足,看成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是将洪逑仁看成,自己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的劲敌!

    而正是这种思路之下,洪相林也不曾把他的弟弟洪逑渡当成弟弟。

    尽管洪逑渡并不能够阻挡他继承世子之位,但是洪相林觉得推己及人,洪逑仁和自己是洪逑渡继承侯府的拦路石头!

    那么洪逑渡定然是在心里也将洪逑仁和洪相林恨的咬牙切齿!

    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发现洪逑仁对他和洪逑渡非常的关心。有什么好东西都给这两个弟弟留一份。

    但是这种关心,到了苏瑾的口中,变成了虚情假意,成了拉拢人心,成了“口蜜腹剑”的手段!

    渐渐地,在洪相林的心里,凡是洪逑仁说的,他通通都不会听,通通都认为是在害他。

    尽管,洪逑仁给他的银钱,珠宝等好物件,苏瑾照单全收!

    这并不影响收完洪逑仁的好东西之后,继续咒骂洪逑仁!

    洪相林最恨的也不是他的父亲。

    尽管在内心里,随着苏瑾失宠,玉颜不争气,洪培菊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洪相林恨洪培菊的冷心冷情,恨洪培菊不把他立为世子,恨洪培菊又把眼睛放到了洪逑渡的身上!甚至据说,还有,那个侄子洪逑滨的身上!

    但洪相林最恨的不是洪培菊。

    甚至也也不是冀家姐妹。

    尽管冀家姐妹来了侯府之后,屡次让他吃瘪,给他带来了许多的的羞辱和伤痛。

    然而,在此时此刻,洪相林心中最最恨的却是他的这位生身姨娘——苏瑾。

    如果自己不是托生在苏瑾的肚子里,是托生在杨氏的肚子里,那么自己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哪怕命没有那么好,没有能够托生为杨氏的孩子,如果贵姨娘甚至是袁姨娘和祝姨娘是他的生身姨娘,他都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洪相林患病的这段日子,在病榻上情况时好时坏,偶尔清醒的时候,在床上不能够轻易动弹的时候,他才开始有了机会冷静下来,想想从前的许多事情。

    洪相林觉得自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苏瑾卑贱的出身和苏锦的短视造成的!

    洪相林清楚地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洪逑仁从他的外祖家,也就是杨氏的娘家家回来的时候,跟洪培菊请求说,想要家里请一个教书先生,他想跟表哥那样读书。

    于是,洪培菊便和杨氏商量,打算是请一个请先生来教导教导府里的几个孩子。

    可是当时苏瑾却觉得,洪相林资质不如洪逑仁,如果一旦读起书来,洪逑仁在府中有着嫡子的地位,先生定然不会好好教洪相林,而只会全部身心地教洪逑仁。

    这样时日一久,洪逑仁和洪相林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洪相林就会越来越让洪培菊厌弃。

    假如不请先生教导大家,那么全都不用读书识字,那么几个孩子都是任意生长,那么便分不出来明显的高下。

    所以苏瑾怀着这般心思,便跟洪培菊道,

    “侯爷,咱们家是勋贵世家,有朝廷给的俸禄,享着荣华富贵。死命读书的都是那些泥腿子家的孩子,咱们侯府子弟何必跟那些泥腿子的孩子争那三瓜两枣?而且如果要是请先生,咱家这样的门庭,不请一个名师大儒回来,面子不好看。如果请一个名师大儒,大儒脾气古怪不说,定然严厉管束,难不成侯爷还舍得让您的儿子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将来考个状元什么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便打了水漂儿?其实夫人和您都识文断字,教导府内的几个子女完全绰绰有余,何必将银钱花在不相干的人的身上?”

    当时的淮安侯府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请名师大儒一是很难请到,需要费心托人打点,那样的花费侯府有点吃力。

    如果请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传出去面子又不好看。

    洪培菊一想,自己也在科举上毫无建树,几个孩子也没看出来在读书上有什么天赋,请个先生确实很不划算。于是这件事情便搁置到了一边。

    可是洪逑仁却非常想读书,在外祖家跟表兄们一起玩耍日久,表兄们气度举止上,谈吐内容上完全不一样,更加觉得自己应该读书识字,于是便恳请杨氏将自己送到了外祖家跟着表兄在外祖家的私塾里读起了书。

    而那边,孙姨娘如法炮制,将洪逑渡送到了表兄杜柏成的家里。

    当时杜柏成雇了一个落第的举子,是杜家一个同乡,落第后在他家吃住,打算几年后再考。顺带教导杜柏成的儿女。

    孙姨娘趁机把儿子送了过去,而且还送上了丰厚的束脩,杜柏成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淮安候府三兄弟之中只有洪相林无处可去。

    苏瑾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想拖着其他两个兄弟一块儿下水。没有想到人家留有后手,三扑腾两扑腾,人家就上了岸,却生生的把自己的儿子留在了水里!

    不得已,苏瑾只好让儿子到府外的一个小私塾里去跟一个老秀才识了几个字。

    本身洪相林不是读书的料,也没有多么旺盛的求知欲,府外的这个私塾老师水平所限,在学业上也给不了学生特别精进的指导。

    因此,洪相林在学业上无甚建树,苏瑾便自己安慰自己,觉得洪相林天生注定不需要通过读书来谋求前途。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洪相林却隐隐发觉了自己与洪逑仁,洪逑渡的差距越来越大!

    夜风缓缓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冀鋆和冀忞远远隐在小径旁的矮树丛中,看着苏瑾被人拖得越来越远。

    冀忞轻轻摇摇头,叹道,

    “洪相林也真是狠心!到底生养他一场。”

    冀鋆微不可查地勾勾唇角,淡淡地道,

    “这不正是苏瑾想要的吗?”

    冀忞默然,她还记得,苏瑾对洪相林和玉颜说过,功成名就之前,只结交对自己有用之人。

    其余人,全都可以做你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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