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事发之时,就有人发了微博;又或者是那几个媒体,迫不及待制造热点,不等证据确凿就把帖子发了出去。

    但不管怎样,这已经成为既定事实。

    林月初的勇于承担责任,被解读成了她就是始作俑者。

    键盘侠的攻击,是无差别的,尤其在他们看到林月初的照片。

    小q很q: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沉沦?

    想一夜暴富:这样油腻的女胖纸,能做出减肥汤,真是天大的笑话,有本事把自己那一身肥肉减一减啊。

    吃货是我,我吃我快乐:现如今,餐饮业也不容易,但也不能赚这黑心钱啊?雇这女员工的餐厅,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追风的人:相由心生,果然,老祖宗的话没有错。自古丑人多作怪。

    躺平的咸鱼:真是一条鱼坏了一锅汤,这个“胖头鱼”简直可恶。

    谁给你的勇气:楼上的,咸鱼何苦为难胖鱼?

    林月初越看越气,就像一只发作的河豚,一会气鼓鼓,一会又泄气。骂得太多了,她一个人根本回不过来。

    当然,也有清醒的网友。

    人间清欢:这家餐厅是帝都簋街非常有名的京粤混合菜餐厅。主打老火靓汤,营养又好喝,我关注公众号好几年了,反正不相信餐厅会自砸招牌。

    这样的留言,夹杂在一堆骂战中,还被人误以为是餐厅自己人辩解。

    但林月初,感到了丝丝欣慰。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地铁到站了,林月初拖着疲惫的身子下车,想到家里没做饭,晚上还有一个小时的运动量,额,有点生无可恋呢。

    十分钟后,林月初打开了家门,听到了客厅传来的孩子的咯咯笑声。

    垚垚坐在沙发当中,怀里抱着洋娃娃,她自己也像个洋娃娃;森森扶着围栏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离屏幕不到两米。他和姐姐一样,聚精会神地看《小猪佩奇》。

    大人呢?孩子爸呢?他们到底看了多久?

    林月初的心在下沉,以及愤怒。

    孩子那么小,要远离电子产品,这是林月初一直奉行的原则。现在多少孩子,五六岁的小小年纪,鼻子上就卡了个眼镜?林月初平时带孩子,无论多累,都坚决不开电视,不玩手机。

    可她的猪队友啊,才带几个小时就开了电视。

    二话不说,上前拿起电视柜的遥控器,关机。

    “哇哦”的哭声响起,那是森森。

    “妈妈”的喊声传来,那是垚垚。她跳下沙发,来抱林月初的大腿。

    “垚垚等一下,妈妈先洗漱。”林月初没洗漱,她往主卧走,正好看见了小元阿姨,她上身穿着针织薄毛衣,下面是紧身牛仔裤,手里拿着个盘子,从里面出来。

    林月初:“……小元你没走?”

    小元阿姨垂头,声音轻柔地解释:“月初姐,你回来了呀?我……给姐夫做了饭,他一直在里面工作,太辛苦了。我取了盘子刷完就打算回去了。正好和你交班。”

    林月初的视线,从小元阿姨淡然的脸上,移到了屋里的徐洪涛。徐洪涛索性转过身来,一手搭着转椅靠背,“我的大忙人老婆,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外面风光,忘了这个家呢。”

    这阴阳怪气的嘲讽语气。

    “洪涛,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教育的一致性,孩子现在不看电视……”林月初没有追问盘子,她只问孩子,尽可能保持平心静气,可没等她说完,徐洪涛已经打断了她,音量也更高。

    “你早点回来就不会看了啊。我的工作这么忙,能带回来已经不错,小元还要给两个孩子做饭。再说就看了一会儿,现在孩子不都看《小猪佩奇》吗?别人都看,就你家娃看不得?”

    林月初说一句,徐洪涛回三句。那架势!

    耳边还有森森的哭声,垚垚像犯错似的,来拉她的手。

    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这也是当初结婚时的承诺,现如今都消散在空气中了吗?

    小元阿姨连忙劝慰,“月初姐,是我不好,以后我绝对不给孩子看电视。你快看看森森吧。”

    林月初这才回客厅,抱起了围栏中的孩子。

    等到小元阿姨走了之后,垚垚低声附在林月初耳边说,“妈妈,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和弟弟是在外面吃的,可我还是好饿啊。我是好饿好饿的毛毛虫。”

    林月初:“……”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孩子的眼底澄澈,是最不会撒谎的。

    她抱着森森去了厨房,灶台上还摆放着吃剩的两菜一汤,要放凉了才好装冰箱。大人的碗,泡在水盆里,没有孩子的。

    所以,两个大人都以为孩子吃过了,而全然不知孩子还饿着肚子吗?林月初眼眶酸胀,哽咽着问,“垚垚乖,垚垚想吃什么?”

    “垚垚想吃太阳蛋,还想吃面条。”

    **

    哄睡了两个孩子,林月初自己没吃饭,网友们的恶言恶语犹在耳边,她再吃饭就是猪。

    在电视上投影了keep,她开始练习,跟跳的博主是帕梅拉。

    帕梅拉的运动风格属于典型的“高强度间歇训练”,每个动作都“高效燃脂”,即使跳一小会,也会汗如雨下,效果即时看得见。

    起初林月初做得很吃力,坚持半个多月,已经游刃有余。一个多小时下来,她就像从河水里捞出来的。

    “你还有心思减肥吗?网上关于你的帖子满天飞了!”徐洪涛走出了书房,依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巴不得林月初明天就从餐厅辞职。

    林月初拿起一个毛巾,胡乱擦擦额头的汗。运动的确是最减压的方式,跳完之后,她已经对几个小时前的中伤免疫了。“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人家想说什么,我哪里管得了?我的汤有没有毒,你最有发言权。”

    是的,如果有毒,徐洪涛已经死了上千次了。

    徐洪涛没再说什么,又回他的书房去了。

    洗漱之后,林月初拿出了电脑,接上了监控。她将晚上发生的视频调出来过了一遍。

    电视是徐洪涛开的,他和小元阿姨说了两句话,小元阿姨就去厨房了。厨房和书房,不在监控范围内。

    合上电脑,林月初想着,看来以后她也要带电脑上班了。

    徐洪涛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

    第二天,清醒的顾客在媒体面前回应了老火靓汤店食物中毒事件。彼时,汤逊就在他身边,守了他一夜。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占用了公共资源。”这个开场白,倒是有点像明星的声明。

    “上了近两年的网课,迎来了毕业,毕业就面临失业,女朋友也分手了。生活,仿佛暗淡无光,如此地了无生趣,我就想着大吃一顿,把我喜欢的餐厅都吃一遍,然后去做个了断。”

    说到这,男孩子黯然神伤,有时候想做一个饱死鬼也这么难吗?

    “我没想到,我曾经热衷的某个餐厅,全是垃圾食品。我到老火靓汤之前,肚子就不舒服了。我要了一碗汤,想去平复一下脆弱的胃。没想到这个举动,差点给老火靓汤造成了致命的伤害,我对此由衷地抱歉。”

    男孩子对着镜头,深深地鞠躬。“我听说我被送进医院,是店里的煲汤员,她胖胖的身体里,藏着一颗温暖的心。谢谢你,请你原谅。还有餐厅老板,陪我度过了至暗时刻。”

    他的目光,与汤逊相对,他看见了汤逊眼底的鼓励和欣慰。萍水相逢的人,有时候给予的最多。

    “网亦云有句话,相当经典,我做了小小的改动。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碗汤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喝两碗。哭着喝过汤的人,是能够走下去的。现在的我,也可以。”

    小小的汤羹里,藏着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经历了这件事,老火靓汤再次登录热搜,林月初以“靓汤西施”的身份,再度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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