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帆声音,嘶哑厉害,眼尾腥红,他紧紧抱着怀里的骨灰,慢慢起身,举步艰难,一步步向远方而去。

    顾念望着白雪上,好深浅不一的脚印,正要追出去,细腕被人扣住。

    厉腾嗓音带了悲凉落下:

    “让他去吧。”

    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同穴。

    唯有深爱,才会如此痛不欲生。

    顾念的唇,被自个儿咬得雪白。

    命运,不过是开了一场玩笑。

    雪地里的影子,越发萧索,透着一股子寂凉。

    忽地,高挺身形,似泰山一样垮塌,顾念眼瞬瞪大,挣开厉腾的手,飞快向雪地里那抹倒塌的身形奔去。

    厉腾神色一怔,片刻后,紧跟其上。

    顾念想要抚起他,周津帆近一米九的身高,很沉,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他扶起来。

    有热辣的湿意滴落到手上,顾念低头一看,雪白的细腕,殷红如雪地里的红梅。

    瞳孔蓦地一缩,她扬首,触到男人下巴上大片的鲜红,眉心跳了跳,当红艳从周津帆嘴里越涌越多,顾念背心一麻,脑子乱成一团,像绕乱的线团。

    厉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疾步跑过来,他扶起周津帆,弯腰正想把周津帆背离雪地,周津帆艰难出声:

    “没用了。”

    厉腾眸色一顿,他出的手指,往周津帆唇上一抹,指尖的血红,颜色比任何颜色都要来得鲜艳。

    瓶子就那样从周津帆怀里落出。

    白色的雪地,上等材质的瓶子,更显眼突出。

    顾念颤抖的手,拾起瓶子,‘鹤顶红’几字,落入眼帘,瞳孔蓦地张得极大,泪腺涨痛,眼睛里水汽一片,她声音不可抑制颤抖:

    “为什么?”

    周津帆染了血红的嘴角,扯开,笑容冷涩也漂亮,他努力凑到她跟前,在她耳边轻轻张唇:

    “念念,看得出来,他眼睛里有人,是个好男人,好好把握,别走我与你母亲的老路。”

    周津帆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当然看得出厉腾对顾念的紧张,紧张是因为爱,女儿能找到爱她的男人,他死可以瞑目。

    “泉下,我见你母亲,会告诉她。”

    周津帆冲厉腾勾勾小指,厉腾弯腰,聆神听着。

    周津帆用最后一丝力气,吐字艰难:

    “在这之前,我没见过你,从你身上矜贵的气质来看,应该不是凡人,我的女儿,今后,就交给你了,答应我,一定要给她幸福。”

    他抓住厉腾的手,又握住了顾念的,努力地,将两只手交握到一起。

    在看到两人沉默,复杂的眸光交汇后,周津帆以过来的眼光,看得出顾念与厉腾,两人恋情还在发展阶段。

    有些事,没有经历,永远不会知道。

    也许,连自己也弄不明白。

    有的感情,一辈子,可遇而不可求,虽然心累,万劫不复,但,永远无怨无悔。

    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时间会去证明。

    周津帆垂下眼眸,视线交织在怀里的瓶子上,那束红兰,花瓣因一番折磨,烂了一片,不过,丝毫无损于属于它的美丽。

    “海兰最喜欢红兰,这辈子,只钟情于红兰,而我周津帆,这辈子,却只钟情于海兰。”

    “念念。”

    他目光迷离而呆滞,片刻后,他喊顾念:

    “我要下去找她了,记得……”

    男人气息变得微弱,美眸里的神采已不复见:

    “把我的骨灰,与你母亲葬在一起,好吗?”

    顾念握着父亲微凉的手,心口微凉一片,眼睛湿漉漉的,在周津帆期待的目光里,她沉重地点了点头。

    周津帆闭上双眸,泪水眼角滚落,滚烫的泪,烫痛心窝的一刻,也结束悲哀的一生。

    意识到自己手里的那只大掌,在不停往下垂落。

    顾念吓得立刻用力,想抓住那温热的手,誓要离开的人,又怎么留得住?

    “爸。”

    顾念喊。

    她轻轻拍了拍周津帆的脸,见男人没反应,她开始摇晃,得洷周津帆的回应后,顾念彻底慌了,她开始疯狂地摇晃,不顾一切想留住父亲的步伐。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泪水再也无法压抑,泉涌而出,她已失声哭了出来。

    厉腾心如刀割,他将女人薅在怀里,死死按压着她的头,另一手扣住她下巴,阻止她拼命自虐的动作。

    周津帆是名人,死而复生,再离开,怕粉丝知晓,再生波折。

    尸体被顾念直接送去了火化。接到顾念的电话,周夫人来了,抱着儿子的尸体失声痛哭。工作人员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周津帆怀里的骨灰掰了下来。

    周津帆遗体很快烧成了骨灰,顾念最后将汪海兰、周津帆、顾申的骨灰带回了海城。

    选了个吉日,将三个骨灰葬于西郊南陵。

    汪海兰与周津帆立了个块碑,顾申的是单独立的。

    意思不言而喻。

    消息尽管封锁得很死,粉丝还是知道了,周津帆的逝世,立即掀起轩然大波,带头炒作的是顾柳,她搞了个直播,誓要全球都知道周津帆的死而复生,又自尽。

    她美过颜的脸,对着万千粉丝说:

    “周津帆挖了汪海兰的坟,还将汪海兰的骨灰带走,最后,死在了雪地上,而目击证人,只有顾念,想知道顾念与周津帆关系的,敲一,让本主播看看,到底有多少?”

    屏幕上,一片一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顾柳对着屏幕,哈哈大笑,笑声冷涩:

    “悄悄告诉大家,顾念,其实是汪海兰与周津帆的私生女。”

    屏幕上一片哗然。

    眼镜跌落大片。

    顾念捏着手机,指节雪白,像是恨不得将屏幕捏碎。

    她踩着步子,脸上泛着优雅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顾柳。

    顾柳仰头,对上顾念如沐春风的笑脸,眉心急剧一跳,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破罐子破摔,将镜头对准顾念:

    “瞧,私生女来了,顾念,你说,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大家眼前?”

    “周津帆是你父亲,容不下这样的丑闻,把他杀了,是吧?”

    下面的粉丝,开始扔炸弹,扔便便,扔刀子,扔臭鸡蛋,愤怒难以言表。

    顾念嘴角的笑,勾得更深,她不慌不忙,走到镜头前,对着观众,嫣然一笑:

    “是的。”

    她大方承认:

    “我是周津帆的女儿,顾申只是养父,但是,我妈妈与我父亲恋爱时,顾申插足,把我妈妈……。”

    那两字,顾念没说,但明眼人都知道。

    “我妈迫不得已,嫁给顾申,我妈妈与爸爸,她们没错。”

    听了真相,评论区再次炸开锅。

    有人打了行字:

    说说,周津帆为什么而死?

    顾念眼尖,瞥到是周津帆超级大粉丝,网名都叫我爱津帆。

    “喝毒药,自尽的。”

    证据呢?

    大粉丝发了语音,是吼出来的。

    见事情无法再兜住,为了以后的太平,顾念将拍下来的照片,全都上传到直播间。

    照片刚传了一张,顾柳抬手按了禁传图片功能。

    粉丝们看不到,又急又气,又开始纷纷扔炸弹,扔鸡蛋。

    顾念抬指,连了麦,举起自己的手机,将屏幕呈现在大家眼前,还配了声音:

    “这是我父亲临死前的照片,他央求我的话,我录了音。”

    顾念又放出一段录音。

    粉丝是真粉丝,熟悉周津帆的声音,哪怕变了调,粉丝们激动得不能自已。

    周津帆为情所困,不想苛活于人世,她们除了惋惜痛心,似乎,再也做不了其他。

    我爱津帆提议:

    “把墓葬地说出来,我们好去悼念一下,送津帆最后一程。”

    顾念摇头,目光清冷又迷离:

    “求你们,让他安息吧。”

    顾柳抓住机会,反击:

    “说不出来,就表示她心里有猫腻,别听她一派胡言,周津帆根本就是死于她的魔掌,为了替她母亲报仇,她不止向周津帆下了毒手,还逼跑我母亲,顾念,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坏事做绝,你会不得好死。”

    顾柳声音尖亢而激烈,面色更是因激动而泛红,仿若,顾念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般。

    评论区的风向,一片倒。

    开始纷纷逼迫顾念:

    如果讲不出来周津帆的墓穴地,我们严重怀疑你欺骗观众,欺骗大家,顾念,你个不要脸的坏女人。

    就在顾念被群起攻之,无法脱身时。

    身后出现了一张脸,是个陌生的男人,男人走到她们面前,面向大家说:

    “大家好,我是帝亿万豪总裁助理肖辰,厉总有事,无法前来,我代厉总向大家证明,顾念小姐说的每个字,每句话,统统属实。”

    没想到帝亿会冲出来,为顾念说话。

    大家怔了会,又开始发问:

    你凭什么为顾念作证?

    肖辰:

    “因为当时,我就在现场,在现场目睹周津帆死亡经过的,不止我与顾念小姐,还有我们的总裁厉腾先生。”

    顾柳到底是怕厉腾的,惹不起,便不想惹。

    可是她惹了顾念,厉腾自然会现身。

    见厉腾自个儿站出来,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顾柳双手抱臂,冷笑一声,道:

    “大家别就信了,也许大家还不知道,顾念与厉腾是夫妻,不过包庇罢了。”

    大粉丝不乐意了,满脸愤怒:

    “帝亿总裁又怎么样,犯了法,与民同罪。”

    顾柳见时机成熟,故意吼一句:

    “大家难道就不想知道,周津帆为什么死而复生吗?”

    评论区的留言,又快又多,看都看不过来:

    对,顾念,说下,周津帆为什么死而复生,遗体告别仪式上,记得你也出现了,还拍走了他生前的手躅。

    据说,那个手躅被人偷走了,至今,还没有找到。

    顾念,你安排了这出戏,玩弄大家,很高兴,是吧?

    屏幕滚到了这位粉丝的话,便就定格。

    不知道是卡,还是有人故意放水。

    显眼的话,在万千粉丝心中掀起波涛。

    是的,顾念,解释清楚,当大家都是好愚弄的么?

    是不是你与帝亿合谋,将我们的男神控制,又逼迫他毒死自己。

    话锋越来越犀利。

    顾念伫在那儿,一动不动,似尊雕像美人。

    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顾念不敢再乱说一字。

    肖辰鼻尖泛汗,来不及擦,他低头,在手机上打了行字询问:

    “厉总,怎么办?”

    “顾贱人是活腻了,发出去。”

    肖辰得到命令,迸出一句:

    “顾柳,你也不是顾家的孩子,是白意念与野男人生的野种,两年前,嫉妒顾念,为了夺走江漠然,你给江漠然下药,爬上江漠然的床,假装怀孕,被顾念抓到,你恼羞成怒,拿刀子要捅顾念,见江漠然赶来,抓住顾念的手,往自个儿身上戳窟窿,顾柳,论歹毒,你称第一,海城没人敢称第二,顾念白白坐了两年的牢,不但如此,你与你母亲白意念,还勾结豪门,吞并顾氏,顾申被你们逼得跳楼,顾氏破产,你却没能如愿以偿,如今,你狗急了跳墙,想将顾念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没门儿。”

    “江总,轮到你上场了。”

    肖辰喊了声。

    只见一身精良西装的江漠然,从角落阴暗处款步而来。

    英俊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在对上顾念的脸时,淡然的目光,眸底才涌现复杂情愫。

    “我人格担保,肖助理的话,字字属实。”

    江漠然转头,犀利的眸子扫向顾柳:

    “顾柳,都成丧家之犬了,还在这儿兴风作浪。”

    江漠然的出现,像把匕首捅破了顾柳心脏,疼痛,棉延不绝,她对江漠然,并非儿戏,而是真爱。

    她付出了两年青春,不惜为他堕胎,最后,也没能抓住男人的心。

    可悲,也可怜。

    顾柳脸上的表情,龟裂:

    “江漠然,你这个负心汉,见我失势,你便抛弃,在你心中,权势与地位,远比女人来得重要,我顾柳当众发誓,有仇不报非君子。”

    顾柳的话,成功激起了评论区的愤慨。

    江漠然是负心汉。

    江漠然,天下第一大渣男。

    江漠然无语至极。

    他没有打字,直接张唇说,看不到任何人,焦距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上:

    “让你们娶一个不爱的女,或者,让你们娶一个不爱的男人,而这男人,不止满腹心计,还恶毒无比,你们谁愿意?”

    这话将粉丝问哑。

    评论慢下来。

    大家纷纷潜水。

    “顾念是个可怜的人,别再为难她,周津帆有个衣冠冢,即然大家那么喜欢他,想去膜拜,以后,都将去祭拜衣冠冢好了。”

    “可是……”还有粉丝在挣扎。

    “名人,应该有自己的隐私,他走的那样凄惨,一生活在痛苦里,若真喜欢,就安安静静让他上路。”

    这话戳到了大家心坎。

    是呵,活着,已是那么痛苦,为情所困,悲剧一生,死后,还要受大家的打扰。

    见大家偃旗息鼓,潜在中间的顾柳的人,连续发了好多句话,再难引起大家共鸣。

    顾柳呵呵冷笑两声,淬了毒的目光转向江漠然:

    “你会后悔的,江漠然。”

    语毕,关了直播,拿着直播架子,扬长而去。

    顾念提到嗓子尖的心,落回肚里。

    她幽幽目光看向江漠然,江漠然也正在看她:

    “谢谢。”

    江漠然喉结滚了滚,似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念念,对不起。”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江漠然都觉得自己欠顾念一句道歉的话。

    “今天,你能来,我已万分感激。”

    语毕,顾念抬腿向外走。

    江漠然想追,提起的步子,在对上迎面而来的男人凛冽的目光后,退了回来。

    厉腾张开手臂,将迎向自己的顾念揽入怀,指尖勾着她颊边的碎发,顾念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男人勾唇浅笑,然后,他揽着她的肩,举止亲昵,两人肩并肩离开。

    江漠然咬住自己的唇,久久都没有松开。

    不论粉丝怎么折腾,始终得不到周津帆真实的墓穴所在地。

    据传,墓穴的碑撤去了,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再说,西郊南陵,自从进了汪海兰等人骨灰后,被人秘密保护起来,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顾念身子渐显了,盛世工作,肖辰帮她辞了,周津帆逝世的过程,厉腾不离不弃地陪着她,让她觉得厉腾心里有自己,她对厉腾的态度好了很多,也不再提离婚的事。

    盛世的工作,本来肖辰要给她辞的,薄庭琛看到辞呈,说她生完孩子,还可以继续上班,理由是,人才难得。

    设计部总监之位,也无限期为她保留。

    薄庭琛的确待她不薄。

    顾念的生活,不是逛街,就是散步,去医院探望厉明珠,想照顾厉明珠,又被她赶回来养胎。

    顾念只得老实呆在别苑。

    这天,厉腾在帝亿坐镇,肖辰叩门进来:

    “白意念有消息了,听说去了拉非。前两天不知为何又回来了,方加州不理她,她像是受了刺激,疯狂的很,连续找了几个了。”

    厉腾舌尖抵了抵后糟牙,轻笑:

    “把那个男人换一副面孔,送给她享受。”

    肖辰跟着笑起来:

    “妙招。”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肖辰带先前想迫害顾念的那个男人,整了容,再将男人送给了白意念。

    白意念欲仙欲死,吸着毒粉,还给了男人一叠钞票。

    两天后,白意念满身长满了毒疮,却找不到可以为她医治的人。

    幽暗的房间。

    灯光昏黄。

    厉腾一身定制西装,人高腿长,站在角落里,以睨倪天下的姿态,幽暗的目光,盯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女人。

    女人嗅到冰冷气息,从床上爬起,对上男人如兽般嗜血的目光,吓得从床上起身,惊吓后是平静,求生欲望似野草疯长,她滑下床,慢慢向厉腾爬过来,抓住厉腾裤腿:

    “厉总,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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