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许文秀错愕抬头:“我们做的这些拿出去会有人买吗?”

    “怎么没有?”

    徐二婶说起这个来了几分精神,略坐直了说:“我在闺中时就见过卖绣品的,料子不同花色不同,拿出去的价格也不一样,但高低都是能卖的。”

    屋里的小娃娃听不懂,许文秀和徐三婶不曾做过买卖。

    桑枝夏不懂经商,也听得一知半解。

    她眨了眨眼说:“二婶是说,咱们去买了不同的布料回来做成绣品,而后拿出去卖了换钱?”

    “哎呦,这布可用不着花钱买。”

    徐二婶从小就在家中耳濡目染经商之道,略一想就说:“养得起绣娘的绣庄不多,通常都是在主顾的家中接了活儿,再找来合适的绣娘去做,不管是料子还是丝线,都是绣庄自己备下的,绣娘只管顾着手上的活儿就行,赚的是手艺银。”

    “只要手艺能被绣庄的老板看得上,再跟老板定个契,就能领了东西回家做,做出来的成品不出差错就可拿工钱。”

    徐二婶指了指被暖意隔挡在外的风雪,眼里隐隐发亮:“正巧风大雪厚,外头的活儿也顾不上了,可要是咱们能多接一些绣品的活儿,那在家里也不耽误赚钱。”

    许文秀和徐三婶隔空对视,眼里闪动的都是雀跃。

    唯独桑枝夏尴尬地拧起了脸:“我的只怕是不行吧?”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做的丑东西大约只有徐璈能昧着良心说好看,拿出去卖是万万不行的。

    许文秀失笑道:“哪儿用得着你?”

    要是接绣品的成算真的能行,家里好几个人都能做呢。

    徐二婶也笑道:“这活儿我熟,各种绣法我都会,等我稍微好些了,我一个人就能顶两个人的份儿。”

    被勾起了兴趣的许文秀和徐三婶凑了过去,几人说着恨不得现在就赶着去绣庄打听。

    桑枝夏插不上话静静听着,感受着面前的融融暖意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

    搬砖砍柴烧炭,下力气洒汗水磨合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想着赚钱的人可算是越来越多了。

    互相补短,这样挺好。

    徐璈回来的时候,西棚里热闹还没散。

    他推门进去被扑来的暖意烘得一顿,怕冷风袭入反手把门关好,张嘴就开始挨个叫人。

    “娘。”

    “二婶,三婶。”

    被叫到的人正在专注谈论敷衍地哎了一声,坐在炭盆边的桑枝夏冲着他招手:“过来坐。”

    徐璈怕自己身上残留的冷意冻着她,换下被雪浸透的鞋盘腿坐下,特意跟她隔开了一些距离。

    他刚坐下就被桑枝夏往手里塞了个碗,碗里装着剥了皮的红薯。

    桑枝夏抓起茶壶给他倒了碗热水:“二婶提议说可以去绣庄接绣娘的活儿回来做,她们正在研究选个天好的日子去县城里的绣庄看看呢。”

    这话徐璈也插不上嘴。

    两碗热水灌进肚冷意被驱散不少,他搓了搓手凑近炭盆:“晚上给你炖鸡汤喝?”

    桑枝夏意外挑眉:“你真弄到猎物了?”

    那些自制的弓箭进了山还真能见着回头的东西?

    徐璈被她的惊讶逗笑,舌尖在侧颚顶起一个小鼓包,眼里暗光浮动:“怎么,怕我会赢?”

    桑枝夏白了他一眼没接话,徐璈自顾自地笑了。

    “今日运气不好,只猎到三只野鸡,不过吴大哥说雪后林子里可找的猎物会越来越多,我摸索几日再去设陷阱。”

    就算是猎不到想要的东西,每日能有一些猎物到手也可补贴家计。

    村里人大多都是这么熬冬的,他也算是找着个合适的路子。

    桑枝夏琢磨了一会儿说:“那你去打猎,我在家里酿酒?”

    绣庄的手艺银她是没资格指望,干闲着等寒冬过去也不现实。

    若是酿酒的事儿能提上日程,来年除了种地外,这也是门不错的生计。

    徐璈嗯了一声:“酿酒的事儿不急,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我去把野鸡收拾了。”

    桑枝夏揪住他的袖口,还没开口说出透气的诉求就被他残忍扒开。

    徐璈揉徐锦惜似的在她头顶手掌下压,语调柔和但十分坚决:“听话。”

    桑枝夏被摁得坐回原处托腮叹气,或坐或半躺着的人也准备走了。

    徐二婶被桑枝夏扶着走到门口,抓着她的手腕红着眼说:“昨晚……二婶谢谢你了……”

    她一时激愤昏了头,险些酿出大错。

    若不是桑枝夏伸出援手,她的两个孩子就该没娘了。

    桑枝夏看着她痉挛出青筋的手背笑了一声:“二婶脑子里赚钱的门道多,往后还指着你多提点提点我呢,谈不上这些。”

    “往后多从明辉和明阳的头上看,不管怎么说,两个弟弟都是好的,二婶来日的指望还深呢。”

    丈夫若是靠不住了,那就得自己立起来。

    女子怎么了?

    就算是在无数的束缚下,能挺直腰板的女子也从不比男人差。

    徐二婶眼眶发红缓缓呼气,强撑出笑说:“好……都好……”

    “明阳,走别吵你大嫂休息了。”

    许文秀和徐三婶也紧随而出,热热闹闹了半日的屋里顿时只剩下了被徐璈强制下了禁足令的桑枝夏。

    外头留了徐璈的眼线,门缝推开就有徐明阳求救叫大哥,她暂时只能在屋里待着。

    桑枝夏转了一圈实在无趣,干脆找出了针线篓子,开始按徐三婶教的试着动手。

    徐璈若是每日进山打猎的话,她想给徐璈做两双替换的棉鞋。

    屋内的桑枝夏不甚流畅的开始走线,灶台边的徐璈也回想着她往日做饭的顺序,把剁成小块的野鸡放进了锅里。

    晚饭是慢炖了很久汤味浓郁的鸡汤。

    老爷子靠在床头喝了些鸡汤气色稍微好了些,他摆手示意自己不喝了,哑着嗓子说:“听你三叔说,你娘和你大嫂今日稍微好些了?”

    家里的大小事儿瞒不过老爷子的眼,徐明辉也没想瞒。

    他放下碗在老太太暗含提醒的眼神中说:“娘昨日多亏了大嫂出手相救,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大夫说好生养一段时日就可无碍,只是父亲那边……”

    他带着疲色的眉眼间闪起一抹无奈,叹道:“祖父,父亲心中燥气不定,与我娘又多有不睦,再这么下去我怕出事儿。”

    老爷子想到不争气的二儿子眼中渐添阴郁,老太太赶紧找补说:“明辉,你爹只是一时糊涂,哪儿就像你说的这么严重?”

    “他……”

    “一时糊涂?”

    老爷子冷笑道:“我瞧他怨气颇深的样子,只怕跟你说的所差不小。”

    他呛回了老太太的反驳,闭上眼说:“他这样下去是不行,家里容不得他如此放肆。”

    徐明辉见勾到了自己想说的地方,无视老太太骤变的脸色就淡淡地说:“我这些日子想了想,其实一家人也不必都拘在家中求生,若是祖父不反对的话,我想与我父亲去县城里找份活儿做。”

    “去县城里找活儿?”

    “对。”

    徐明辉坐下来说:“酒楼饭馆里的账房,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再不济是哪门哪户的采买管事,总归都可算作法子。”

    “那怎么行?”

    老太太激动地说:“你说的那是去当使唤的下人的,你爹怎么能……”

    “祖母,我也是要一起去的。”

    徐明辉面不改色地说:“只要签的是活契,不涉卖身为奴,换个门路赚些工钱有何不可?”

    老爷子也有些迟疑,徐明辉却说:“祖父,烧炭的买卖已然是不可成了,纵是熬过了冬日,开春以后也要再寻生路,单是指望着大哥和大嫂出力不行,我也想搭把手。”

    工钱多少另说,他也不可能一辈子为人使唤。

    可他现在必须把失德疯魔的父亲弄出家门,决不能再让他在家中生出多的事端。

    老太太满脸抗拒想打消他的这个念头,可她说的话分量不重。

    徐明辉征求的也不是她的意见。

    老爷子沉默良久,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如此是委屈你了。”

    在家中为农经商,好赖算得上是自己的门户,可出门给人做工不一样,自由受限不说,定然是要受委屈的。

    徐明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嫂说过,赚钱求生不丢人,孙儿也不觉得委屈。”

    只要能活下去,那就谈不上委屈。

    在老太太无用的挣扎抵抗下,徐明辉和老爷子就此商定。

    老太太绞着袖口寻了个由头追着徐明辉走出去,顾不得院子里还站着的人就低斥道:“你这不是存心害了你爹吗?!”

    “他怎么能……”

    “他为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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