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地里的暖棚,桑枝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笑模样。

    她说:“今日不请自来搭手的人多,一日光景就把第一个暖棚的大架子搭好了,只等着明日覆油布。”

    “只是我仔细试了试,油布的透光性不好,有日头的话还好说,要是没有日头天气好的时候,只怕是要费人去把顶层的油布掀开透光才行。”

    植物想生长避不开光源,无光的地方怎么都不可能长得好。

    可受时代背景和技术窘迫的限制,油布是她目前能找到最合适可取代大棚薄膜的篷布。

    如今说来也有很多不尽人意的缺陷,可既然是走出去第一步了,那就总比始终都在原地踏步强。

    徐璈听完不是很在意:“你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覆在棚顶的油布分割成单独的几部分吗?既然不是一个大的整体,翻棚顶的难度倒也不大,到时候我去翻就是了。”

    “本来也想好了这是你的活儿。”

    桑枝夏为难道:“还有就是温度。”

    “我一开始想得简单了,还以为跟盖房顶似的往油布上铺干草保暖,可实际上铺上稻草就透光就更差了,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现在有个替代的办法,就是将两个暖棚中间连一个通道,跟有些人家烧土炕似的,每日在土炕的一头燃柴,经通道把柴火烧出来的热乎气往暖棚里放。”

    只是这样一来,前后多出来的活儿又不止一项,而且要想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供应上暖棚里的热乎气,需要的木柴也不是个小数目。

    她的设想一提出来,去帮忙的人人都在摇头说不行。

    西北不是个种地的好地方,百姓们也习惯了靠天时吃饭。

    为了栽种些粮食如此耗费精力,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做的无用功,也是不值得。

    而且她说的一年两季在大家伙儿眼中就是纯纯的异想天开,压根就没人相信。

    桑枝夏被人质疑了一整日,再说起神情难免有些恹恹。

    徐璈见了指腹抚平她的眉心,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你要说别的我或许帮不上忙,可你用得上的若是木柴,那就十分简单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砍柴可是熟练工了,你用得上多少我都能弄回来。”

    桑枝夏心头不散的郁气被他的豪横驱散了几分,可眼底还是残留着几分散不去的阴霾。

    她不放心地说:“今日吴婶和张叔他们都问你来着,我瞧你这脸色也不太对劲儿,你真确定自己不请大夫都行?”

    徐璈没想到绕半天还是回到了原点,猝然一怔好笑道:“真没事儿。”

    “只是这两日你都在外头忙着,我在家也帮不上你的忙,不生气吧?”

    桑枝夏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来气的?”

    “你赶紧好了才是正经事儿,别的都先用不上你。”

    徐璈勾唇一笑想去拉她的手,可胳膊一动作裹在身上的被子就往下滑,然后……

    桑枝夏看着暴露在眼前的结实臂膀,以及裸露出大半的胸膛,神情错愕:“徐璈,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睡觉都这么豪放的吗?”

    打空档啊大哥???

    徐璈面不改色地把被子扯回去裹在身上,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我这不是出了一身汗没来得及换衣裳么?”

    桑枝夏半信半疑地做了哦了口型,下一秒果断站起来,把被徐璈抓住的手抽了回来。

    瞧这架势,有个豪放派大约是连裤子都没穿。

    她觉得再看下去自己会长针眼的。

    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桑枝夏挂着脸上的镇定拔腿就走,徐璈下意识地想把人拉住,可胳膊一伸又尴尬地缩回了被子里。

    算了。

    如此坦诚好像确实是为时尚早……

    徐璈穿好衣裳再度摇身变成翩翩君子出来时,桑枝夏正在跟老爷子头对头地商量暖棚的事儿。

    桑枝夏:“一开始想的是先搭一个试试,可这几日既然是帮忙的人手多,干脆就直接搭两个大小一样位置并列的出来。”

    她拿着手里的小木棍在地上画:“一个用来试麦种,另一个试稻种,虽说是辛苦一些,可与其折腾两遍一样的事儿,倒不如直接一手做到底,也省得多些折腾的程序。”

    老爷子想了想觉得可行。

    “只是我听说稻米多种于江南水乡,在这块儿地头上能行得通吗?”

    “当然可以。”

    桑枝夏捏着小木棍飞快画出几个方向,解释说:“我去村里的耕地中转悠过,也跟村民打听了,洛北村之所以不种稻米,是因为没有水田,可水田又不是什么别处有此处无的稀罕东西,咱们要做的只是一点小小的变通。”

    “祖父,咱们从村里买下的地是挨着河边的,而且还有凿出的水渠,有了这些现成的东西,咱们只要稍加修饰扩大扩宽,在秧苗需要下水田时及时放水,就能把现有的旱地改成水田。”

    “我还看过具体位置,这两块地是紧挨着的,下边这块咱们今日已经搭出个暖棚的雏形了,剩下的另一个暖棚就搭在上头这块地里。”

    她想了想干脆双手比出个连接互通的姿势,解释说:“到时候咱们就在上头这块地里打出个通暖风的坑道,下边距离水渠更近,用来种稻米便于来日放水,上头借助地埂的隔档,直接试麦种。”

    “就先拿两块地里的暖棚试,就算是试错了,也不耽误咱们赶得上今年的春耕。”

    她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徐三叔听了却很是迟疑。

    “侄媳妇,你确定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能行吗?”

    他想到村民说的话心里就止不住地打鼓,犹疑不决地说:“我今天听到不少人嘀咕,说咱家只怕是白忙活了,折腾到底也弄不出什么花儿来,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倒不如不折腾了。”

    人是贱皮子傲骨头,再娇贵的肩膀头子磋磨一段时间也能生出老茧。

    徐三叔倒是已经习惯了做苦力活儿的日子,对此现在也还算是能适应,可人的性格总是不同的。

    他习惯守成,偏向稳妥。

    如果说正在做的事儿有不可预估的风险,那他就难免会习惯性地打退堂鼓,心里会犯嘀咕。

    老爷子听完面露思索,看着桑枝夏说:“你觉得你三叔说的风险,值不值得冒?”

    桑枝夏不假思索地说:“值得。”

    “有风现浪方可见鱼影,风险越大潜在的收益越大,纵然是不慎试错了,那从中获得的经验和教训也是实打实的,一次不行试两次,两次不行试三次,我觉得试错是在为下一次的成果做准备,所以在我看来目前的尝试都是物有所值的。”

    就算前头等着的是南墙又如何?

    不用自己的铜头铁脑去撞一下,你怎么知道南墙就真的不能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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