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骂人有一句俚语:你是不是翅膀硬了就想飞了?

    在桑枝夏过往的认知里,自身的重力以及脚下的引力,决定了人类不可能腾空而起,可认识徐璈后这点认知被残忍地改变了。

    原来不依赖重力不长翅膀,人也是可以飞的。

    虽然不能飞太高。

    徐璈熟练地扶着犁耙顺着地陇往前,赤脚踩着脚下逐渐松软的泥土说:“你现在学有些晚了,但也来得及。”

    不求武学造诣能高深到多精彩卓绝,起码能在遇上麻烦的时候跑得更快些。

    徐璈不敢指望桑枝夏事事都对自己坦诚,但是他会想在桑枝夏自保的秤杆上再多添一个砝码。

    他单纯地希望哪怕是自己不在的时候,桑枝夏也能确保自己万无一失的安全。

    桑枝夏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里的泥,抬头说:“那我是要跟着徐明阳他们一起学吗?”

    “你跟他们一起做什么?”

    徐璈好笑道:“年幼打基础,你早就过了打基础的时候了,跟着他们消磨也无用。”

    “给我点儿时间准备一下,时机合适了我会教你。”

    他学的路数对桑枝夏而言并不适用,可现在他手中可调动的东西有限,准备就绪需要时间。

    桑枝夏若有所思地唔了唔,顷刻后直起身抻了个长长的懒腰,唏嘘道:“这么一一说我感觉我需要学的东西还挺多。”

    除了每日必做的各种活儿,傍晚的听读夜间的复盘,现在日程还多了个学习如何拔地而起,跑得飞快。

    满家上下就属她最忙。

    徐璈不知想到什么动作微顿,弯下腰理了理手里险些打结的绳子,淡淡道:“会觉得很辛苦吗?”

    “还行。”

    桑枝夏心不在焉地说:“祖父不是说学无止境吗?难得的好机会,多学点儿东西好像也不错。”

    起码就原主的庶出身份而言,若不是阴差阳错嫁给了徐璈,还凑巧赶上了徐家突逢大难,她就只是大佬权贵中最不起眼的小虾米,没人稀得教她这些。

    能多学的为什么不学?

    桑枝夏莫名想起前两日徐二婶嘀咕了一路的话,眼里渐闪揶揄。

    她抓起个块泥巴砸到了徐璈的脚边,笑道:“你知道那天回来的时候,二婶跟我说什么吗?”

    徐璈头也不抬地说:“什么?”

    “她说想跟二叔决斗。”

    徐璈神色微妙地转头:“决斗?”

    “对,决斗。”

    桑枝夏一脸的好笑加感慨,啧了一声摇摇头说:“二叔真的是给二婶逼急了,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情。”

    嘴唇和牙齿亲密无间,可还有不慎打架的时候,夫妻间有分歧争执都是常见的小事儿,本来也不算什么。

    可徐二叔一时脑子劈了叉,一意孤行得寸进尺地把人往绝路上逼,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桑枝夏也不管这样的想法在如今的背景下有多惊世骇俗,顿了顿说:“二婶还说,你跟二叔不一样,让我不必担心,你要真的起了心想打我,我私底下做再多的谋算也都无用,一般人都抵不住你的暴打。”

    “不过话说回来,徐璈,要是来日咱们真的闹到了不可开交的程度,你会仗着自己拳头大打人疼就对我动手吗?”

    人心易变,桑枝夏因过往经历的缘故,从来就不敢很相信谁。

    哪怕是骨肉至亲都有离间反目的时候,更何况是靠男女关系成为纽带的夫妻情分?

    她问得随口随心,听起来像是只是笑闹一句,哪怕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也不会为此感到很遗憾。

    可徐璈的眸色却在相对沉默的一刹默了下去。

    他定定地看着桑枝夏,喉头震颤:“你觉得我会对你动手吗?”

    桑枝夏本来想敷衍说一句不会吧,可话到嘴边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迟疑。

    她还是信不过人心。

    四目相对,桑枝夏在徐璈简直无所遁形的注视下选择耸肩坦诚。

    她叹了一声说:“说实话,我不知道。”

    毕竟在徐二叔险些把二婶逼到绝路上前,也没人察觉到他居然是如此不堪的本质。

    至于她跟徐璈……

    桑枝夏无奈地嗐了一声,幽幽道:“不过话可以先说好,若是哪日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或者是过不下去了,其实也不必大费周章。”

    “你可以直说的。”

    她目光诚恳地看着徐璈似有绷紧之色的下颌,认真地:“咱们可以好聚好散,我绝不纠缠,还有就是……”

    “会让你生出这样的担忧,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让你不高兴了是吗?”

    “还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所以会让你害怕?”

    徐璈猝然打断她的话,一目不错地盯着她,像是恨不得借此目光直接凿进她的脑中深处,想借此看清她从不对人言的顾虑到底是什么。

    桑枝夏无言以对地眨了眨眼,徐璈猛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看到自胸腔晃荡而出的玉坠,一字一顿地说:“桑枝夏。”

    “若来日我对你有半点不尊重之处,你大可用我送你的匕首划破我的脖子。”

    “哪怕你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反抗。”

    桑枝夏没想到话赶话出来的一句能引得他如此反应,无措地动了动嘴唇,说不出的话全扎堆卡在了喉咙眼里。

    异乎寻常的沉默持续良久,桑枝夏险些被这种古怪的气氛逼到抓狂。

    早知道就不瞎说了。

    她带着说不出的懊恼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手指触到额角仍旧带着不羁竖起的发根,准备下地去跟徐璈赔个不是。

    可她刚弯下腰准备脱鞋,双脚都陷在软泥里的徐璈明明视线一直向前,此时却像脑后长眼了似的说:“枝枝,你要是敢光脚下地,我就真的要生你的气了。”

    他带着认输似的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头疼道:“乖乖站着等我,我自己会消气。”

    桑枝夏脱鞋的动作一愣,喉咙滑动震出了笑声。

    “你都会自己哄自己了?都不用我为自己的失言赔礼道歉了?”

    徐璈侧首看她一眼,敛去眼中多余的情绪,毫无起伏地说:“你永远都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前提是你现在不光脚下地。”

    他单手扶着沉沉的犁耙转了个方向,见桑枝夏果真老老实实地站定了没动,面露带着矜持的满意。

    “没剩多少了,等我把这些弄完了咱们就回家。”

    桑枝夏站在地埂上,看着哪怕滚了一身的泥点子也依旧很英俊的徐璈,眼底深处晕开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

    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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