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刘老柱,你真是好得狠!”

    王里正本还有些担心,刘老柱回去后,为溜须他会要村里人命,别闹太大。

    结果万万没想到,刘老柱指天誓日说的要好好表现,竟然是敢给他们村里人仗腰,还要把本月的渔盐领走。

    反了他了。

    王老八立即撺掇道:“哥,我没说错吧,这次真和以往不同。那一村人就好像突然间长了反骨,上到那老东西,下到那些村民,啥都敢干。哥,你不能再等了,你要是再不动真格的,他们绝对敢蹬鼻子上脸,下次不定干出多么离谱的事。”

    这回王里正把堂弟的话往心里去了,尤其涉及到渔盐。

    这个月他要是让步了,下个月呢,下下个月也领?那他给那一群泥腿子交渔民税是为何。

    而且王里正越琢磨越觉得,这次事情就是刘老柱指使的。

    因为不可能让一个婆子管事。

    出去问问全县各镇各村里正,临走前会选一个婆子?那是一个正常人会干出来的事吗?又不是和刘老柱有一腿。

    刘老柱那个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一门心思对他妻儿好,外面没有女人。

    犹记得前年他安排这些狗腿子一起去青楼见见世面,那刘老柱和姓雷的竟然和陪夜的俩姑娘谈判,问陪睡一宿多少银钱,姑娘说一人九两。

    刘老柱和那姓雷的就和姑娘们讲价,说我们快赶上你爷那岁数了,咱们双方也都不是很愿意配对,这么的,九两你们一人留五两,剩下的四两给我们,也不用你们陪了,你们就搁这屋放心睡,回头被问起指定给好评。听说那俩人愣是给俩青楼姑娘守门熬一宿夜,回头一人拿四两银钱,乐颠颠买不少鸡鸭鹅回村给妻儿。

    所以说,鲜嫩的姑娘那关都能过,不可能和村里哪个婆子有一腿。

    而一个婆子,还是那句话,更不可能指挥得动一村的壮劳力,除非是刘老柱让的。

    王里正觉得自己这番分析绝对没出错。

    那刘老柱为何突然间就不老实了。

    他认为是给野心养大了,这是想试探试探他,想知道一些他的事,方便掺一脚好想挣大钱,哼,天方夜谭,想得还挺美。

    这面王老八看他堂哥在不停用食指敲桌子就是不说话,可给他急坏了,出主意道:“哥,要我说甭管那领头婆子是不是姓刘那老东西指使的,咱也先从她来。那老东西选她管事总没错吧,做掉那婆子,就等于在给那一村人和那老东西看”,王老八说到这,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王里正这才从思绪中缓过神,随后回身就甩给堂弟一巴掌:“杀杀杀,你就会杀人,你知道眼下镇上那捕头,以前在霍家军干过七年吗?要不是胳膊有重疾拉不动弓,听说压根不会回来。”

    那位不是原先混日子那种捕头。

    也是因威名赫赫的霍家军,甭管那赵捕头就是一普通大头兵还是怎样,就算毫无背景,王里正心想:他也不想沾上。表妹夫说得对,尽量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谁知道就一普通兵卒七年间有没有在霍家军结过善缘。结过,那搞不好就会有人翻案,就是麻烦。

    再着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想杀鸡儆猴,杀一个不是刘老柱女人的婆子,刘老柱会不疼不痒,那个鸡有别的重要人选,也不用杀来杀去,只正常对待就能儆猴。

    ——

    当天下午,和王里正一样,在心里骂刘老柱的还有许老太。

    “着急人,咱还接着修大坝吗?”规定的距离已经干完。

    许老太看向围着她的村民们:“里正已经回来了,为啥不去问他。”

    一只耳老娘道:“我听玉生路过他家进院问过,他可大嗓门地喊,让你接着管,管得挺好。”

    “我……”这给许老太气的,老瘪犊子,怎么还赖上她啦。

    其他人一听,尤其是于芹娘满脸高兴附和道:“听见没,我就知道,再没有比召集人(俺婆婆)更会管事的,这回连里正也承认了吧。”

    许老太无语,她傻儿媳就没听出来这话泛酸。

    要她说,刘老柱的原话应该是:不是管得挺好?那还问我作甚,你们爱咋地咋滴。

    刘老柱这是想躺平。

    说话间,四伯带着四大姓当家人也找了来,和许老太商量道:“鱼指定是要正常捕捞的,我看大家还是要依照之前那么干活,再没有比之前那般合理的。谁家要是腌鱼卖鱼或是要忙其他就请假扣工分。大坝也正常修,咱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只是眼下,他回来了,咱们到底要不要问文书的事儿。”

    问,能心里有个数。

    不问,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稀里糊涂不耽误捕鱼,细琢磨琢磨也行吧。

    免得万一有点啥说法,咱心里“有鬼”,就不好意思像之前那般一网接一网的,就跟对面村欠他们般要捞够本似的。

    许老太的意见还是要问一嘴的,毕竟有些事情只有里正能办,不冲文书还要冲渔盐。她也是才听万家大哥提起才知道,他们镇渔盐,想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大斤数取走,不是到官方盐铺子,而是去河泊所。她都不晓得那地方大门冲哪开。

    四伯道:“那走吧。”

    他也惦记去开导开导刘老柱,没人想顶替当里正,只要柱子好好的。至于在外面因村里人受些委屈,他觉得自己作为村里辈分比较高的长辈,也应该有句安慰话。

    而就在这些村代表刚到刘老柱家大门口时,只看不远处刘靖栋从村口那里领来一位妇人。妇人是刘老柱的弟妹。

    刘靖栋不领,目前外人进不了村。

    妇人急火火眼圈还通红,像股风般从许老太他们面前刮过,并且没到门前就突然大哭起来:“二哥,呜呜呜,双喜他爹被人抓了去,给俺们牙行封了,目下人也被抓走,说要笞板三十。”

    胡椒正在捞鱼,她不在家这几天,听说她儿子是捕鱼主力,换回家好多鱼。闻言,鲫瓜子从手里跳了出去,心口也砰砰乱跳:“那因为啥呀?!”

    因为什么,其他人听没听懂不清楚,反正刘老柱和许老太都听明白了。

    朝廷规定卖骡牛等大型牲口,签完契约后还要经有关衙门“公验”。

    但公验人没在家。

    往常刘老柱的弟弟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一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过后补一个就完事儿,又不是强买强卖,双方只要说好过后一起去补个手续,镇上好些需要公验的行业也都是这么办。

    结果今日到刘老柱弟弟这里就不行了,还翻出三天前一笔卖牛单子也没公验,然后就说按照朝廷规定,故意不申请签订,过三日,笞三十,正要被压到集市口。

    那是一点儿不提官方管事不在家,就一口一句按朝廷律法,这就是临时检查,找茬。

    刘老柱心里明白,弟妹哭成泪人样还求他给找找人呢,可这压根儿就不是冲他弟,而是王里正出手了,在办他。

    不知为何,当刘老柱提起一口气,忽然旋风一般冲进厢房仓房翻出所有袋子扔到车上,又手心朝上向许老太要他之前卡戳的渔盐文书时,许老太竟然觉得,这小老头怎么有点悲壮。

    她转身看向王玉生低声道:“去,叫一些村里的小子,把你家车套上,老万大哥再把你家牛车也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务必保证你们里正伯的安全,随你们里正伯一起进城去看情况。对了,再带上我孙女。”让去直播。

    “是。”随后王玉生就边跑边喊紧急集合。

    而在许老太对王玉生叮嘱时,刘老柱微驼背始终在扭头看她。

    许老太:“……”那眼神咱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反正从回来就不咋正常。

    她想了想,上前两步道:“你是知道的,我认识赵大山,必要时能用银钱打点打点不挨打的话,我可以找他说和说和。那要不,我随你一起去镇上?”

    还没等说完,眼前这老头就好像被针扎了似的,突然一激灵道:“不用!”

    好吧,这个反应终于正常了。

    ……

    到了镇上,刘老柱找了好些平日和他称兄道弟的老衙役,根本没法说情。

    有些人,他过年过节还替弟弟打点过,没少送礼。

    原来认识再多人,都不过是酒肉朋友。

    好在他也和赵大山说上话了,他问:是有可大可大的将军要来这里了吗?得到肯定回答。

    赵大山看在许田芯跟来的面上,还回答说:“官阶确实很大。”

    所以望着在集市口被笞三十板的弟弟,刘老柱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眼圈通红地想:有种在大大大将军要来的节骨眼杀人啊,最好杀我,不杀算你孬种!

    刘老柱弟弟被打后,刘老柱留下府城大儿子地址,也是直到这一刻,他弟一家才知道侄子具体住哪里,就可想而知他二哥这人……

    “去,拿我村路引,就说是我村里人。到府城消停养伤,听二哥的,咱关门白喂牲口那能赔几个钱,二哥给你掏,雇人给你喂。”

    弟媳妇纳闷:“二哥,俺们为啥要去府城养伤?”

    许田芯心想:大隐隐于市呗。

    直到亲眼看着趴在牛车上的弟弟一家出了城,刘老柱才去背人处抹把眼泪,再出来时还被许田芯吓一跳:“你这丫头干啥呢?”

    许田芯:“……”直播你哭。

    刘老柱挺直腰板对王玉生那些小伙子们吼道:

    “走,随我去取渔盐!”

    取了渔盐后,他还在河泊所放盐人的桌上敲了敲笑道:“下个月,我们村还来取,别忘提前给留出来。”

    刘老柱知道,这话一定会传到王里正耳朵里。

    他就是想明告诉,没错,我们村别说这个月了,下个月,下下月还打渔。

    放马过来吧,王八犊子,他挺得住!

    得到消息的王里正:“好,好你个刘老柱,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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