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我怎么感觉,里正爷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许老太用湿抹布擦擦身上灰尘,闻言用鼻子哼一声道:“这不是那个姓雷的正主来啦?看样是给他灌了一大口鸡血。”

    于芹娘从后院过来,只听见后半句:“娘,您想吃鸡血了?”

    那她这就去各家问问谁家能杀鸡。

    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老太扭身问儿媳妇,意有所指道:“让所有村民都去,你不进屋换件衣裳?”

    “那有啥可换的,回来还得杀鱼呢。”

    等于芹娘到达麦场就后悔了,她换件衣裳好了。

    因为她婆婆正和四伯、里正等几人坐在高台子上。

    高台上有一排桌子椅子,并且她婆婆还坐在比较中间的位置,桌上摆着纸笔,一看就知等会儿是要讲话的。

    于芹娘从来没见过如此隆重的场面,她望着台上婆婆的模样满眼骄傲和崇拜。

    是的,台上。

    刘老柱特意命人将他家存的所有木板抬到麦场,搭成一个高台。

    能临时搭出一个讲话的大台子,可见刘家木板存货有多少。更不用说做里正这些年其他的好东西了。

    不过,这回刘老柱不打算再将这些木头抬回家,往后这个木台子,就是村委会成员给大家讲事情的地方。

    等这场会议完事儿,他还会让村里小子们在这台子上搭一个茅草凉亭。将来开会的时候坐村委会成员,不开会的时候,让村里小孩子们,夏天铺个凉席就能躺在上面睡午觉。

    并且他这四方大台子下面,还有十二个用来腌咸菜的小空坛。

    他家眼下只能拿出这些个空坛子。

    这不,他正和四伯笑呵呵解释说:“我和人去城里戏楼看见过,只是人家那是大缸啥的,咱只能用空坛子。听说下面垫空缸空坛子,这般讲话声音会洪亮些。”

    四伯说:“要不说还得有见识,多出去走走是好事。等回头村里有钱,咱也买缸,成不?那个……”什么员来着?

    许田芯和胡椒奶奶正在台上给领导们倒水,提醒道:“委员。”

    “对,委员们?”

    “成。”

    而这面乡亲们在收到通知后,急忙放下饭碗,碗也没刷就赶往麦场。

    各家小道上,有因携带小凳子被男人骂的:“里正讲话,让你坐,你就真坐啊?”怎就那么不会听好赖话,不会看眉眼高低。

    “那咋的,里正通知时亲口说的,还说俺们可以拿鞋底子去纳呢,不要耽误手里活,给个耳朵仔细听就行。”

    有不知晓这事的村民赶紧打听:“真的?这咋不像咱里正能说出来的话呢”。

    以前那恨不得给大伙罚站,他在前面一嘚嘚就没头,每个人还必须立正站好听他训:“要是真的,孩子他爹,你快把柳条带着去麦场编筐。”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麦场,大家看到会场四周正燃起十几个艾草盆,既能照亮又能防秋天大蚊子。

    台上两侧也插着六个通红的大火把。

    王玉生正带领几位小子在指挥入场坐哪,别东一块西一块的乱坐,聚堆一些。而随着入场,众人还被提醒下面不要随便讲话,让大家讨论时再说。尤其小孩子们是不准许在这里逗留的,大孩子抱小孩子,通通被赶到村口边放哨边玩闹。

    “田芯姐姐?”小丫揪住王玉生裤腿,仰头朝她爹要人。

    “田芯姐姐倒完水就去找你们,等一会儿的,你们先去村口玩。”

    王玉生安排完事情才上台,对刘老柱点下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刘老柱站起身,先双手往下压一压,示意大家静一静,然后才说道:

    “今夜给乡亲们叫来,是有件关乎我们二道河村的大事要宣布。

    这件大事,回头会刻在我现在脚下踩的这块木板上,这里往后也是乡亲们共同商量大事的地方。

    如若有天,村里富了,能建立属于我们村的祠堂。

    这一天,何年何月,这一刻发生何事,还会被刻在祠堂的正中央。”

    村民们才开头就听得心里火热:祠堂,我们是杂姓啊,能有那天吗?从来不敢想。

    刘老柱望着下面一张张脸继续道:

    “但宣布这件大事前,给大伙做了十七年里正的刘柱,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先对大家讲。

    乡亲们,那片江,本该由我这个里正带领你们去抢,我没做到。

    这些年,也因那片江,让你们受到不少委屈,我从没为你们出过头……永田哥家的亲眷坐在哪?”

    下面有村民指指刘永田老妻和儿女坐的位置。

    刘老柱冲那个方向忽然弯下腰道:“嫂子,对不住了。”又转向大家:“乡亲们,对不住!”

    随着这扩声的两句对不住,下面一片叹息,却无人说话。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人提起那份委屈时,他们平日里好像也没觉得咋滴。

    眼下里正亲自给大家行礼道歉,他们却突然觉得心里委屈得不行。

    里正,你要是早点给我们做主该多好。

    气氛有些沉重。

    台上连同许老太也没想到,雷里正给刘老柱灌得那口鸡血能这么猛烈,这刘老柱要么不改变,要么竟然这番彻底。明明没人要求给道歉,这自己就主动道歉了。

    台下胡椒躲在小儿子刘靖栋身后,在偷偷用袖角擦眼泪。

    其实外人不知道的是,她家男人除向村民们公开道歉外,在开会前还让小儿子帮写过三封信。

    一封给大伯哥,一封给小叔子,坦言是因为大儿子没上战场那事才被王里正拿捏,现在不想被拿捏了,又让两位亲人遭此劫难。

    不知该如何补偿,特各家给二十两银钱交与嫂子和弟妹以表歉意。

    这些银钱请务必收下,不是为自己心里得劲儿,也不是求得原谅,只盼大哥和弟弟在收到这份歉礼时,心里能感觉到有一点点热乎就行。

    至于第三封信是写给府城大儿子的,劝诫无论何时都要记得是二道河村人。告知家里有难时,那些称兄道弟有本事的人通通躲开,唯有平日里似是最不起眼最没本事的乡亲们,原来才是共患难的人,才是最质朴最能接纳他们许多错误的人。还把四伯那番话也写与大儿听。

    她男人和她说,回头等见到大儿,看来要从头再教一番。就是不知经他这十多年教歪了,还能不能给大儿子教得为人正派。他有些后悔,其实是他没当好爹这个身份。

    而关于以上赔给大伯哥和小叔子家银钱,以及要重新再教大儿子,胡椒通通赞同。只要是她男人下决心要做的,别说只这般,就算她五十岁了,要和她男人再从头白手起家,她也同意。

    此时,台上刘老柱红着眼圈儿望向下面,能感觉出真是掏心窝子在说道:

    “乡亲们,可是说再多的对不住都没用啊,整那些虚的干啥,我要往后多帮你们着想才有用。

    我能有今日,那是下面的诸位给予我的权利。

    所以我决定,从今以后我不再一言堂,将这些权利再还给大家。

    像是征粮、征徭役、征什么,以后就由大伙说的算。

    但大家不能东一嘴西一嘴的,那一百多户怎么管,一家只几口人还拌嘴架呢,对不对?

    我宣布,我们二道河村从今儿起就成立村委会。

    由村委会往后听取和采纳大伙共同的意见,包括我也只是村委会的一份子。

    村委会就是为在座诸位,往后能吃饱喝足过好日子的领头羊。

    至于村委会具体能为大家做些什么事,成立村委会又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处,负责要管些什么事儿,就由许家弟妹……”

    刘老柱说到这,忽然停顿一下,才继续道:

    “不,她不是许家弟妹;不是许郝氏;不是靠嫁进许家、是谁家媳妇是谁的娘亲,才有此殊荣坐在台上代表大家。

    她是靠她本人的本事和能力,才得到大家今日的认同。

    她近些日所做的一切,相信乡亲们更是看在眼里,感激在心上。

    她,就是我们二道河村全体村民往后必须公认,也会被写进祠堂的副里正,郝香花。

    有请副里正,给大家讲话!”

    刘老柱喊完“给大家讲话”后,就向站起身准备过来发言的许老太双手抱拳,执男子间见面才会行的互敬之礼。

    这个动作就代表许老太这位女性,往后和男人们再议事时地位平起平坐。甚至会因她是副里正,仅居刘老柱一人之下,在村里行走要受许多男人的尊敬,无论你辈分高低。

    还别说,六盏火把照在台上,这一幕抱拳礼,还有随着许老太站起身时,除四伯腿脚不便没有站起来恭喜,其余人通通站起来随刘老柱一起向许老太抱拳的场景,让下面的许田芯看着都有点激动了。

    许田芯也终于明白,里正爷爷当初为什么能从老里正那里“骗来”这个位置。

    只要刘里正想好好说,说话太得人心。

    起码那句,她奶奶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简直太得她心。

    此时直播间背景音乐又真的很渲染气氛,正在放着:“女人不是天上那轮月;女人不是瓶里那束花;女人不是笼中那只鸟;女人不是墙上挂的画……”

    许田芯心想:女人是什么,奶奶在给大家回答。

    许田芯激动得鼓起掌。

    她这面一鼓掌不要紧,关二秃和附近的村民们紧接着跟上,不懂的歪头瞅一眼也跟着笑着拍起手。

    翟老头举着破锣,也伴着掌声哆嗦乱颤地敲了起来,一二一二一二……

    许老太伴着掌声和锣声被刘老柱让到讲话的位置上。

    每个讲话的人,只能站在这里。

    因为只有这块地方,下面才埋有十二个空坛子能扩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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