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已经走了。”

    刘老柱的大嫂带着儿媳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她们见衙役还不会这般惧怕。

    但是见到骑高头大马的将领莫名恐慌,自己也不知晓这是咋回事。听闻镇北大将军官至三品,谁见了都要点头哈腰行礼磕头,想必眼前这人也比县太爷官阶要大得多。

    贾莱坐在马上皱皱眉。

    最近常与百姓中比较出类拔萃的人接触,就忘了这才是多数人的正常反应。

    “起来回话。什么时候走的?”

    “是,是,官爷,她们昨儿一早就出了城”。

    刘老柱的大嫂声音发颤,她觉得自己声很大,但事实上声音很小,恨不得一股脑全告诉道:

    “临走前又雇两辆牛车装得满满登登,说这趟跑得值,还说这一路吃食备得很足不会再耽搁,想必再有三天就能到家。”

    这附近可不止一个平州县,还有九城四十八县受恶劣天气有不同程度的波及。

    贾莱能亲自登门不过是顺路,否则他是没有空闲特意来说皂角这种小事。

    而且他马上就要安顿将军带礼部官员赶往镇北将军府,到了那里会忙到甚是分身乏术。

    “你们平日和老家人怎么联系?”

    一炷香过后,刘老柱的大嫂眼睛发直站在大门口,她儿媳妇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实在是想不到一位老头子大官寻一个小丫头谈买卖。她公爹都没有这个面子。

    刘家老爷子拄拐从邻街急火火赶回来,使劲戳着手中拐杖问:“是谁找老家人?他们犯事了还是怎的。”

    刘家老爷子心急如焚误会了,只一门心思琢磨,要是犯事,那指定也是二柱子在外带头惹得官司。

    他就说嘛,狗尿苔压根儿长不到金銮殿上,没有本事做什么里正,惹了大祸吧?他终于心踏实下来了,早晚的事。

    就是不知大儿媳是怎么回话的,只求别实话实说走到哪里了,要留出托人捎口信和找找关系说情的时间。

    刘老柱大嫂这才回过神,急忙道:

    “爹,您咋能那么说话?”

    她特意对街坊四邻大声显摆,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见:

    “我们老家全是能耐人,这把更是出息大发了,全仗我小叔子里正做得好,您猜怎么着?那新任镇北军大官夸俺小叔子了,还和我客客气气的,让我在县里这面帮忙给老家传个口信,让做八千块皂角,八千块啊,等回头有空还要去给送现银!”

    刘家老爷子惊愕。

    他不信大官会对儿媳孙媳客客气气,这话水分太大,纯属给自个脸上强行擦胭粉。但皂角的事应该不是胡说,因为儿媳没有那脑子会将谎话编这么圆。

    大官放着城里香粉铺子香得齁人的不要,要村里人制的?

    老家啥时有那般能耐人?

    而且他们这种小人物和镇北军大官扯上关系,咋想咋觉得是天方夜谭不切实际。

    “有,咋没有能耐人,许家那小丫头,我打照面就说那孩子长得招人稀罕,也难怪那对儿祖孙俩处事不差劲,那都是有缘故的。”

    艾玛,她要把皂角搁起来,刘家大嫂嘀嘀咕咕的跑进屋。

    她之前没把香皂当回事,想着一个乡下小丫头捣鼓的能值钱到哪里,大不了真稀罕那股子香味,下次意思意思给两个铜板提几嘴再要两块皂,不信进城麻烦她家会好意思不给,更是不能好意思收钱。

    所以她寻思还能随要随有,就用许家给的香皂随手洗小衣给孙儿洗澡洗脚,没有那么珍惜。

    刘家大嫂边拾掇皂角,边念叨白瞎了,又扭身问儿媳,你那块呢?

    “让我切成一片片香了衣裳”,还切了大半块打算下次带回娘家给妹子。

    刘家大嫂忽然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你个败家玩意儿,眼皮子浅的东西。

    前夜没地方睡,让你和那许家丫头一个炕上住还委屈了你不成?

    瞧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那小丫头半夜回大屋又和我们挤一处,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有数。

    又是洗头又是洗脚还要被你挑刺,你不就是烦人家是乡下女娃吗?我好声好气和她奶处下的这点关系全让你毁了。

    这回明白了吧,人家那村里小丫头比谁都有大造化,那是你比不得的,你个丧门星。”

    刘家孙媳哪里能想到姓许的那小丫头会认识大官,太不可思议了。她只听一耳朵说许家老太太和她公爹做什么买卖,就想着许家应是求着她公爹,这才敢在许家小丫头躺在她旁边时来回翻身叹气说,这是啥味儿啊?你洗头发了吗?那丫头小声说洗了,她只能又找茬说你把头转过去睡觉,说了些不该说的。

    她觉得以那小姑娘一说一笑不太咬尖的性格,应是不会告状。当然了,那时她也不怕告状,只想着让赶紧走,果不其然昨儿一大早就走了。

    走时才看见,那小丫头破衣烂衫里面竟然裹着两层厚实猪皮。

    那可是皮子啊,在县里起码卖二三两银钱一张,她好后悔。

    这面刘家大嫂骂完儿媳,脸色一转是笑呵呵来到两位老人的屋里问:

    “爹,娘,我这就出门寻人给老家那面传大官话。

    我瞅着啊,二弟算是在新镇北军大官那里挂了号,这往后二郎三郎他们几个子侄备不住真能借上他叔光。

    起码孩子他爹再像往年被人欠账不给,咱会知道头朝哪磕,去哪里拜神,只这一点就算有了靠山。在这县里就没人敢欺负了去。这我真是万万没想到的会有这种造化。

    你说我刚才见到灶坑边堆半袋子苞米,咋就没给老家人烀锅苞米带着路上吃,瞧我这脑子。”

    刘家老爷子要给拿帮老家捎口信的铜板,刘家大嫂眼睛一瞪:“这钱必须我掏,哪能让你们做老人的掏钱。”

    花得多倒好,能让许家承情。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心想:这又是秧歌又是戏的。

    不过,他们老两口往后日子倒是能好过些了。

    刘老太太惦记道:“不晓得老家村里淹没淹,房盖掀没掀,二小子没在村里坐镇,不知道会不会乱套。”

    刘家老爷子叹息:“有他四大爷七叔在,乱不到哪里,倒是柱子坐镇备不住更会乱套,他没在家挺好。”

    ……

    真照着刘家老爷子的话去了。

    二道河村江畔被冒涨的江水冲击出一个口子。

    就是许老太没当召集人前,刘老柱指挥大家修大坝的那段塌了。

    二道河村全体都有,望着豁口子那段更加想念靠谱的许老太。

    大娥子扛着锄头路过许家门口,先是羡慕一番许家二有和儿媳妇真能干,然后就扯开嗓门问:“你婆婆还没来信儿?”

    “没呢!”

    于芹娘都快要想死许老太和许田芯了,她满嘴火泡。最近几日更是磨叽得许老二耳朵起茧子,甭管做什么吃的就像口头禅似的,非说等田芯儿和娘回来再吃。

    许老二和许老四服了,求求老娘下次让他们出门,因为在家吃榆树皮面条打点卤子也舍不得。

    大娥子笑着宽慰于芹娘道:“哪里也没有家好,在外头千般万般不容易,你放心,你婆母和你侄女指定正着急往家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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