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在予景怀里睡着了。

    她的身体本就很虚弱,又刚刚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情绪,早已经在强撑。

    所以,在得到元漪的保证,不会伤害予景之后,她就一下子累倒在了予景怀中。

    在予景轻声细语的安慰下,诗意睡得很安稳。

    予景将诗意送回了帐篷里。

    高原上,夜里寒凉,他不敢冒险让诗意就这样睡着,怕她受了寒气,加重病情。

    元漪没有阻止,目送着予景抱着诗意离开的背影。

    她站在巨石后,心情复杂的看向了星辰遍布的夜幕之中。

    这里的星辰真的很多,也很明亮。

    而且很近,给人一种伸手可摘星的错觉,这是在充满霓虹的城市里无法感受到的美景。

    有那么一瞬间,元漪都被眼前的星空美景所迷惑,差点就迷失其中,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元漪眨了眨眼,转眸看向身后来人。“你还回来干什么?”

    “有事相求。”来的人,是予景。

    他走到了元漪面前,“我知道您早已经看破了我的身份,但请不要告诉她。”

    “不要告诉她什么?不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是一面镜子?”元漪脱口而出的话,让予景双眸狠狠一缩。

    他沉默了,垂落在腿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如今灵气稀薄,一面镜子也能成璜,这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她的执念很深。”元漪的确很惊讶。

    在她第一时间发现予景真正的身份时,就震惊了。

    因为,镜子不是古物,还是现代工艺的产品。

    既不能像古物一样,随着岁月的沉淀,慢慢的生出灵识,进而成为璜。也不像现代的手工艺品那样,一笔一划都需要匠人的精心雕琢,赋予生命,而被沾染上匠人的意志,唤醒灵识。

    工业化的工艺产品,说白了就是诞生于生产流水线上,是冷冰冰的机器将其生产出来的,根本不具备成璜的基本条件。

    而那么一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镜子,居然能突破重重障碍,因为女生的执念而成为璜,这种机率比中彩票还难。

    元漪能想到的,只有诗意的执念了。

    “她只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可以和一个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予景开口了。

    “在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在诗意的房间里,看着她每天的生活,一点一滴,听着她说话,看着她因为电视剧里感人的爱情故事而哭得泣不成声,看着她在看到小说里男女主互动的甜蜜情节,激动得在床上滚来过去……看到她幻想着自己另一半的样子,希望她未来的恋人是如何的宠爱她,理解她,包容她,与她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

    予景说着,俊美帅气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

    即便光线很暗,但站在他对面的元漪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幸福。

    予景是一面镜子,当诗意将他捧起的时候,镜面里所照出来的是她自己的样子。

    可是,诗意病了。

    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年龄患上的绝症。

    在那一刻,诗意就已经没有了未来,所有的未来都化为了遗憾。

    是遗憾,也是不甘。

    这一切的情绪化为了强大的执念,赋予了镜子生命。

    所以,予景出现了。

    他以诗意最期待的模样出现,集合了诗意对未来的所有幻想。

    予景记住了诗意的每一句话,对未来的每一次畅想。

    都说,这个世界上最适合自己的,是那个不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自己。

    予景或许就是诗意的另一面,带着诗意的执念,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使命,就是要让诗意的余生无憾。

    但是……

    “你因诗意的执念而生,如果她一直抱有遗憾和不甘,执念会一直存在,哪怕她死了,执念也不会消失。”

    “执念不消,你也不会消失,你会成为新的生命形态。”

    “但是你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在帮助她弥补遗憾,化解执念。等她死了的那一天,执念消失,你也会消失,你不后悔?”

    予景的所作所为,颠覆了元漪对璜的认知。

    璜是一种比炁更难形成的生命形式,像予景这种物件成璜更加难得。

    在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时,他怎么舍得自己的结局是和诗意命运一样短暂的消散。

    “我不后悔,我只是想陪伴诗意走完最后的人生。”予景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您说得没错,我是因诗意而生,所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诗意。当诗意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我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元漪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他。

    “她很幸运,你也很幸运。”半晌后,元漪才说出这句话。

    予景笑了,笑得很开心。“谢谢,我就当这是您对我们的祝福。有了您的祝福,我想我们可以去更多更远的地方。诗意很喜欢旅游,可是以前都是她一个人,她只能通过网络,通过别人的镜头去了解这个世界。所以现在,我希望她能够多去一些地方,把她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不留遗憾。”

    元漪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可能是因为眼前男生的笑容太过干净纯粹吧。

    “请您答应我,不要告诉诗意我会消失的事。”予景缓缓收敛笑容,眼神乞求的看着元漪。

    元漪点头答应下来。

    她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等予景走后,她在想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师父说,炁也好,璜也好,他们都不是人,所以不会以人的立场去思考。

    哪怕是炁,曾经的人,当生命形式转变之后,他们的思维也会变……所以不要妄想用人的情感去解读炁和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身为玄师就不能被蛊惑。

    可是,师父的话就是对的吗?

    元漪相信予景,他会像他所说的那样,陪伴诗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然后他会消失。

    陪伴诗意,也是予景的执念。

    “世上之事无绝对。”元漪口中呢喃了一句,转身回了自己的星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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