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

    每当华翔再回忆起,自己曾经在洛阳呆过的那一小段时间。以及,在那一小段时间里,曾经发生的诸多事件时。

    他总是会想起,那一日看似寻常的清晨,以及,那一日清晨,那场看似寻常的会议。

    那一日,

    或许只是巨大的历史舞台上,拉开东汉末年乱世序曲的那个巨大帷幕上面的,一根毫不起眼的,细小丝线。

    然而,

    对于他华翔而言,却是真正意义上,乱世轰然降临,并结结实实砸到他面前的,第一天。

    华翔从来都坚持认为,

    在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的世界里,在这出当前正在恢弘上演的时代大剧里面,他华翔,只不过是在某一个时刻,在这个巨大的历史舞台上,机缘巧合之下,错步上前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但是,

    多年以后,每当华翔再回忆起,那一日清晨,乱世轰然降临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后续事件时,

    便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

    究竟是,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还是,雪崩时,每一片的雪花,都是无辜的。

    就好像,

    他,华翔,在那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雪崩里面,作为一片不由自主的小雪花,

    当他被那个被叫做时代的雪崩洪流,裹挟着,沿着那个被叫做时间的巨大山坡,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摧枯拉朽的,冲向这个时代中的每一个普通人时,

    他一直都在想着,

    “其实,没有哪一片雪花是真的愿意崩塌的,它们只是抗拒不了,身不由己罢了。”

    毕竟,

    在时代的雪崩洪流中,单片雪花的力量,终究还是……太渺小了。

    毕竟……

    即便是他华翔,在那个时候,也同样是在雪崩洪流里,疲于奔命罢了。

    那时候,他的眼前,漆黑一片。

    那时候,他对这个世界的唯一感知,是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头顶之上,有雪崩的洪流沿着山坡,奔腾而下的声音。

    那时候,那声音,震耳欲聋。

    ……

    那一日,

    洛阳,

    清晨。

    天还没亮时,华翔就迷迷糊糊起了床,他胡乱洗了把脸,接过小薇端过来的大碗,随便咽下几口粥后,便在卫东方和华安的帮助下,穿戴整齐了盔甲。

    然后,

    他还走马观花似的,在华府热闹非凡的大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处理了几个紧急的科研攻关难题后,才带着典韦和胡车儿,出了华府大门,骑着马,赶向董卓的相国府。

    甚至,

    华翔还在马上打了一小会的盹,醒来时,他眯着眼睛望向天边升起的第一缕阳光,颇有些期待地想着,等到待会散了会,我回家之后,首先就是,要好好洗个热水澡。

    毕竟,蔡琰她说过,今天要来的……

    然后,

    他拐了个弯,便到了相国府的大门前。

    那里,原本是一大片的空地。

    往日里,

    通常是停着一些马车,拴着一些马匹。它们的主人进去相国府议事了,手下的车夫或者随从们,往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唠唠家常,聊聊闲天,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支起来个临时的小摊子,赌上几把银钱……

    赌钱的时候,往往是相国府外最热闹的时候,整片空地上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围成个紧密的圈子,

    甚至,有时候连看守相国府的兵士,也会手痒难耐,挤了进来,坐在摊子前,试上几把手气。

    然而,

    今日,偌大一片的空地上,一辆马车都没有,有的只是……

    人!

    放眼望去,带着镣铐或者枷锁的人,密密麻麻地把偌大一片的空地,占了个满满当当。

    奇怪的是,那么多人,却出奇的安静。

    除了有几个,像是被打断了腿,躺在地上不时呻吟几声外,余下的,便是只会安静地跪在地上。他们大多数都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有少数几个仰着头的,面上也大多是麻木和怆然,几乎没有桀骜的,也不见愤然的……

    大约是因为,

    人群之外,密不透风围了整整三圈的,那些戎装士兵们?

    华翔皱着眉,

    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分开之际,王允所说的那句,“今夜会发生很多事情”……

    问题是,为什么,我要“救一下”?

    还有,这么多人……即便是救,我该救谁?

    华翔满腹疑惑地下了马,才刚刚将马缰交给胡车儿,便早有个士兵等在那里,领着他绕过拥挤的人群,进了相国府。

    等到华翔进了那个熟悉的议事大厅,被安排在靠前排的一个案几之后坐下,

    他起身四顾,

    早已有许多人落座,他们大多也是孤零零坐在那,少数几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也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些人里,倒是不乏有几个相熟的面孔,

    王允独自坐在第一排,病恹恹的样子。

    张绣在靠后面一点的地方,规规矩矩站在个面容严肃的中年武将身后。

    吕布也来了,正跟个瘦高武将勾肩搭背地嬉笑着聊天,李肃则是陪笑着,站在吕布旁边。

    “唔,没见着李儒和贾诩,也不知道来没来……”

    华翔嘀咕了一句,

    他正在心里琢磨着,

    我要不要去找奉先问问,这相国府外跪着的那些人,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估计没比董卓瘦上太多的高大胖子,朝着他走了过来,远远便扬声说道,

    “华都督,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哪!”

    “嗯……”

    华翔赶忙微笑着回应,他心想,这胖子,谁呀?

    嘴上却说着,

    “哈哈,你也来了?”

    “是啊,本来这种会议嘛,我是不用专门回来参加的……”

    那胖子笑眯眯地站在华翔面前,客客气气地拱手,

    “正好,这不是昨日从弘农回来,参加了胡轸大都督的葬礼嘛,我岳丈大人就让我多留一日,参加完今早的会议,再回去……”

    “哦。”

    华翔点了点头,便不说话了。

    主要是,咱连面前这位仁兄是谁都不知道,咱跟人家聊啥呀?

    见华翔哦了一声之后,便再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对面那胖子看在眼里,意味可就不同了……

    这场聊天,才刚刚冷场了不过几息时间,那胖子的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在华翔那略带玩味的眼神里,尴尬地搓了搓手,又转身,朝着不远处挥手,

    “张济,带着你那侄子,快过来。”

    很快,

    那个面容严肃的中年武将,便拉着苦着个小脸的张绣,快步走了过来,

    等到了华翔这边,那中年武将换上了一副笑脸,客客气气地施礼,

    “华都督,上次一别,到今日已有数月未见了。张济,很是想念您啊……”

    “哦。”

    华翔这会,也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便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张济,你家这个侄子,很是不错呀。小小年纪,却使得一手的好枪法……”

    他的本意,是夸上张绣两句,也算是把自己友善的态度,给清晰传达出来了。

    毕竟,

    咱都是微笑着跟你张济打的招呼嘛……

    这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岂料,

    此话一出,那胖子、张济,还有张绣,均是立马色变!

    他们几乎同时,便都想到了,华雄这家伙先在凉州军中的口头禅,“某某某不错呀,来来来,华某与你切磋切磋”……

    这要是搁在以前凉州时,但凡华雄这家伙能说出这句话来,那个他要“切磋”的对象,通常没有几个月,是下不了床的。

    而今日,

    华雄这家伙,他说的是,“很是”……不错?

    当时,

    只一瞬间,张济就黑了脸。

    他猛地转身,一把便揪住了张绣领子,把他拽到身前,然后“啪”……就是一个大耳光,

    “逆子,跪下!”

    “叔!”

    张绣捂着小脸,眼泪汪汪地看着张济。

    张济,也心疼哪!

    奈何……

    张济扭头看了一眼华雄,只见那家伙,此刻脸上,连微笑都没有了,甚至……

    眉毛都皱了起来?

    于是,

    他索性心一横,抬腿……

    “啪”的就是一脚,把张绣踹翻在地上,口中还呵斥道,

    “逆子,还不赶紧跪下?赶紧给你华叔叔……”

    “不对,是赶紧给你华雄干爹……”

    “磕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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