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打人腿,是用水火棍。

    对准小腿骨,呼的一下抡过去咔嚓一声。

    听着是骇人,但若是衙役手下留情,兴许只是骨头裂开,未必就落下残疾。

    而常森手下的人,用的则是带着刀鞘的腰刀。

    对准人犯的膝盖或者脚踝骨,猛的往下剁。

    所以就听喀嚓一声,挨打的人犯连惨叫都发不出,就因为剧烈的疼痛直接昏死过去。

    按察司大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人犯们,此刻诡异的在皮肉上耷拉着的腿脚.....

    骨头完全断了,只是被皮肉粘连着....

    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得起这种酷刑的,就当常森的亲兵,对着船舶司主事钱大庸狞笑着举起腰刀的时候。

    钱大庸突然大喊,“侯爷侯爷,下官有话说,此案有隐情!下官有话说!”

    “停!”常森摆手,亲兵们马上退下。

    随即常森又转头,看着严正,冷笑道,“这有什么难审的?两棍子下去,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了。”

    接着,他又转头,对着那钱大庸笑道,“说吧,有什么隐情都说出来!说好了,本侯饶你不死!”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钱大庸不住的叩头,满头冷汗的开口说道,“其实沙船民夫落水身死一案,不是不能救,而是不可以救....”

    猛的,白不易在旁挣扎起来,怒吼道,“钱大庸,你别胡咧咧!”

    “侯爷,都是他!”钱大庸一指白不易,义愤填膺的说道,“这些年他和他姐夫知府大人,对船舶司威逼利诱,把船舶司的大船租赁出去帮商人们运货,然后以送沙子的名义,进行走私逃税.......”

    “钱大庸,你血口喷人.....!”

    “打!”常森怒吼。

    常森亲兵带鞘的腰刀,尖头的铜鞘对准白胖子的脚踝骨猛的往下一跺。

    咔嚓!

    白胖子的身子晃晃,然后直接蜷缩起来,张大嘴好似喘不上气一般的满地打滚,不住抽搐。

    “说,怎么个事儿?”常森又问道。

    钱大庸眼皮一个劲儿的跳,白不易的惨状让他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

    “是是....”他张口断断续续的说道,“之所以不能救,是因为怕别人知道沙船之中的夹带.....”

    “看着没?”常森又得意的转头,对瞪大眼的严正得意的笑道,“看看,不单是草菅人命,还有走私逃税的事儿?”

    严正的后背隐隐发凉,但心中却是庆幸。

    幸好他没审!

    草菅人命捂盖子,涉及无数人。

    现在又翻出来夹带走私的事,更要涉及到无数人。

    ~

    “你接着说!”常森继续大声道。

    钱大庸艰难的点头,“是!这些年,武昌知府伙同他的内弟,就是这白不易。还有兵马司指挥使,提刑司指挥使,对船舶司还有工造司等处,威逼利诱!”

    “不听话的人,都被他们找理由开革了去,换上听话的人来!然后....工造司每年疏通水路,加固堤防,修筑城池官道,排水等事,都要经过他们点头。”

    “就拿着捞沙船来说,朝廷本让各地州府,自行从商人处买卖。但在武昌这边,却是各位大人下令征调民夫挖沙。”

    “如此一来,沙子也有了,他们还可以跟朝廷报花账,两头吃!”

    常森捋着胡子,眼珠子转悠半天才明白钱大庸说的是什么意思。

    “哦,你是意思是,这些个贪官,让老百姓挖沙子供给工造司,然后跟朝廷说是他们买的?”

    “对对对!”钱大庸忙道。

    “呵呵!”常森冷笑,“那这么说,无论是船舶司还是工造司,这两处衙门都烂透了,没好人了是吧?”

    “下官等也是不得已,上面的大人要这么干,下官等若是反对....”钱大庸哭嚎道,“岂不是忤逆上官?”

    “娘的!!”常森大声怒道,“都是我们武人黑心,可武人连兵血都不敢喝!你们这些文官,捞钱的门子却一个比一个多!说,继续说走私夹带!”

    “是是是!”钱大庸哆哆嗦嗦的继续张口,“这白不易是税官,他后来找到小人,说船舶司和工造司出船捞沙子吃力不讨好!不如....”

    说着,他舔舔已经干裂的嘴唇,“不如帮着商人们夹带.....朝廷定下的税太重了,是十抽二!”

    “那么不如.....不如让商船不进城,就在城外江上飘着,然后由船舶司的船帮着转运。”

    “他还说襄阳那边沙船出入不查验,就用捞沙船。半船沙,半船货。他跟商人们收十抽一,比朝廷的定税少一成.......”

    “且慢!”常森疑惑道,“他怎么就知道襄阳那边不查验走水路进城的沙船!”

    钱大庸身子一颤,“一是上下打点,二是...是襄阳那边的老爷们,也是把朝廷允许的购买沙石的钱给分了,但筑城修路也需要沙石,就跟武昌这边打招呼,从武昌送...”

    “沉船的那艘船就是因为夹带的太多,船舱漏水才沉的。若是要救人捞船,势必会被外人发现,所以干脆见死不救.....”

    “也因为怕事情败露,所以知府大人才下令不许徐家人告状......”

    “那船里夹带的都是什么?”常森冷笑。

    钱大庸猛的一个哆嗦,“茶叶!盐!生丝..铁料...铜料....!”

    “嘶!”就连常森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些,可都是朝廷课重税的东西!

    ~

    堂下围观的百姓,跟听天方夜谭似的,各个张大嘴瞪大眼,还很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继续听下去。

    而人群最前面的朱允熥,则是脑中猛的想起一句话。

    当你忽然发现家里有蟑螂的时候,那么别意外,你的家里已经有了好几窝蟑螂了。

    无论是借工造司敛财,还是疏通关系夹带走私,这其实都不是一两人能办到的。而是一群人,一群人串通达成利益关系,才能办到的。

    而若不是出了人命,若不是出了那么多人命,若不是自己心血来潮来了武昌,阴差阳错遇到徐平安。

    只怕这个秘密,还会继续下去,永远不会浮现出来。

    那些坏透了的官,他们既贪腐又残民!

    ~

    “来人!”

    这时,就听常森又是一声怒吼。

    “在!”

    “调两营刀斧手进城,把那个什么鸟工造死还有船舶司,提刑司兵马司.....不,调三营兵进来,把知府衙门给老子围起来!”

    常森大声道,“这群耗子,一个都别想跑!”

    “是!”

    ~~

    “侯爷!”忽然,严正颤抖着开口。

    “咋?”常森吹胡子瞪眼。

    “调兵进城?”严正哆嗦着,“下官劝您三思而后行啊!这....势必要引起恐慌.....”

    “你们祸害老百姓中饱私囊都没引起恐慌,老子调两千人进来就恐慌了?”常森冷笑,“放心,老子的兵可比你们有德行多了,绝不敢骚扰百姓!”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严正又道,“您这么做...可是.....?”

    当啷!

    一块鎏金牌扔在了桌子上。

    “看看这是啥?”常森冷笑。

    严正身子一抖,那牌子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御赐丹书铁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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