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什么?说!”李至刚须发皆张,开口怒道。

    方宾低头道,“北直隶按察司控制住的商行,其东主是....是松江人....”

    咚!

    李至刚一个趔趄,从椅子上低落。

    边上的熊概马上保住,大声道,“阁老....”

    李至刚胸膛起伏,垂着头,眼神一片混沌。

    方宾在旁,继续道,“卑职所知有限....”

    “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李至刚忽然抬头,目光顿时又变得凌厉起来,“仓促之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卑职有同年好友在按察司!”方宾忙道,“是他让人快马来京城告知.....”

    李至刚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盯着方宾,直到对方惶恐的低下头。

    “你和刘少盈....咳咳!”

    李至刚咳嗽两声,“没你俩点头,户部钱庄的银子,是那么好拆借的吗?”

    “钱庄的都是少盈总办,卑职.....”

    忽的,李至刚竖起手掌,打断方宾的狡辩。

    “还有很多内情,你显然没有实话实说!”李至刚眯着眼,“不过,想来你是不打算说的,问你也是白问.....”

    “阁老对卑职有提拔之恩,卑职对阁老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噗通,方宾跪在地上,刹那间痛哭流涕,“只是,有些话卑职不能.....”

    给事中熊概叹气起身,“阁老,下官告退!”

    “不,你就在这!”李至刚攥着熊概的手腕,苦笑道,“若老夫一会儿被气死了,还需你....帮忙喊人呢!”

    说着,他微微俯身,“营造司那边户部钱庄的账对不上了,那想必各海关处,也都有缺口了吧?”

    刹那间,方宾眼神闪躲起来。

    “想必,应该是钱庄收不回本金的烂账,应该很多了吧?”

    “想来这些放出的....不对,拆借出去的钱,你们拿了不少的孝敬吧?”李至刚又问道。

    方宾深深低头,眼神中满是恐惧。

    “想来你来找我之前,应该跟刘少盈嘀咕过,为今之计只有赶紧让人把其他地方的账抹平,能抹平多少是多少吧?”李至刚冷笑。

    唰!

    “阁老!”

    李至刚满是老人斑的手,突的拽住方宾头发,猛的往后一拉。

    “你们来之前也定是合计过,新都营建司的事我会给你们擦屁股吧?哈哈哈!”李至刚咬牙切齿,“因为,因为我的儿子....跟你们同流合污....不,我儿子跟你们串通一气,跟你们一块了联合起来骗他老子了,蒙骗国家的不义之财是吧?”

    “阁....阁老!”

    方宾浑身颤抖,好似见鬼了一样。

    “我说了,你骗不了我,没人能骗得我。”

    “你说这些话,根本经不起推敲,眼前不搭后语。我管了一辈子钱,管了一辈子......会听不出你鬼扯?”

    李至刚继续冷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到这些吗?因为我是李以行,是大明朝的阁老。而你们....”

    哐!

    他一脚踹翻方宾,骂道,“一群蛀虫!一群蛆!鼠目寸光......”

    ~~

    新都营建司那边的事,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就是有人把本该在钱庄之中兜底的,营建司的储备款,给拆借出去。

    而张振宗又在这个关键的节点,被调职了。

    所以新钱再也拆借不到,旧的窟窿就堵不上了!

    拆东墙补西墙早晚是要墙倒屋塌的.....

    但也不至于就在这个时间点,还来的这么突然....

    而且这其中最让李至刚觉得蹊跷的是,北直隶按察司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查清这些猫腻?

    说句不好听的,老百姓家丢头猪都要找一年,还他妈找不着呢!

    几百万款子的事儿,上上下下牵扯多少人的事,几天就弄得水落石出了?就给定性了?

    再说,按察司吃饱了撑的管这个?

    而且北直隶按察司的杨溥,可是东宫的人!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太子的人只需要隔岸观火就是最大的受益了,他这个时候跳出来,是给太子爷找事吗?

    就算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时候也会装不知道。

    张振宗调任西北.....

    曹国公正在去新都北京的路上....

    李至刚看着方宾,满脸冷笑,“你们是要逼着我.....捏着鼻子帮你们遮掩吗?”

    “阁老,阁老!”方宾匍匐在李至刚脚下,嚎啕大哭道,“卑职等绝无此意!”

    “我早怎么没看清你这个人是这么的虚伪!“李至刚抬头,叹口气,感觉胸口被一堵墙压着,叹气道,“老夫,识人不明,有眼无珠!”

    边上的熊概听得一知半解,纳闷,“阁老,卑职怎么也是越听越糊涂....”

    “哈哈哈哈!”

    李至刚大笑,“你还不懂吗?张贶生调任西北,那就代表着.....跟我划清界限了.....”

    “嘶.....不是,他可是您的门生.....”

    “哈哈哈!”李至刚又道,“这次他来京师,可没登门看过我,不但没登门连书信都没一封!而且,他调任西北这事,事先我是半点不知,他连口风都没跟我透露过.....”

    熊概在旁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

    “你在想,他管着新都营建司呢.....”李至刚继续冷笑道,“这里面的猫腻他都清楚.....钱庄的钱放给了谁,他更清楚!钱的去向,他更是明明白白!”

    “张贶生一走,跟我划清界限....”

    李至刚指着方宾,冷笑道,“曹国公正在去新都的路上...”

    熊概沉思道,“他们是觉得,坏账烂账肯定要出问题?”说着,低头道,“那您刚才怎么还说,有您府上大公子.....?”

    “我那儿子,跟着他们拿了不该拿的钱.....呵呵,拉我儿子下水,我这当老子的不能看着儿子淹死呀!连带着,也不能看着他们淹死....”

    “曹国公不是跟交情匪浅.....?”

    “哈哈!交情?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哪来的交情!”

    李至刚冷笑,“再说,你以为刘观跟他怕的是李景隆?”说着,摇头道,“北直隶总督是谁?定下来了,是辛彦德.......”

    张振宗不会再给你们批条子,盖印子。

    辛彦德会往死里查账本,把每一分花出去的钱都掰开再重新花一次。

    他们瞒不住的。

    咚!

    方宾已是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贪的时候不怕,现在怕了!”李至刚冷笑。

    “如此说来,这新都营建司的事,还是他们自己掀开的?”熊概诧异道。

    “嗯,哼哼!无非就是在遮掩不住的时候,想祸水东引,把水搅浑!”李至刚冷笑,“把事都推到那些不法商人身上.....然后,然后以为拿捏着我的把柄,我就要保他们.....”

    “我连我儿子都不想保.....”

    怒吼中,李至刚站起身,单手扶着桌子。

    “阁老阁老....看在卑职这些年为您鞍前马后....”

    “你是为我?你是为你自己!”李至刚盯着方宾,“为你自己的功名利禄你才鞍前马后。”说着,低声道,“我要是你,就现在,趁还没多少人知道,回家!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儿做了,然后.....等死!”

    “阁老,阁老....都是刘观的主意,是他让我来跟您虚张声势,说先说的严重些,吓唬您.....”

    “哼!”

    李至刚冷哼,迈步从方宾身上过去,身子突然剧烈的摇晃。

    “阁老....”熊概上前。

    “扶住我,别让我倒下!”

    李至刚硬撑着往前走。

    “您要去哪儿?”

    “见皇上!”

    说着,李至刚突然瞪大眼,“咳咳!”

    他捂着嘴的手,骤然感觉一阵温热和滑腻,还有血腥味儿。

    但他把手快速的藏在了袖子中,固执的不让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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