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

    随着堂上,带刀武官一声喊,大堂内外骤然安静。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两队穿着红黑皂衣,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从大堂后面两侧出来,于大堂两侧列阵。

    手中的水火棍轰然落下,口中高呼,“威武!”

    “府尹大人到!”又是一声高喊,暴昭的身影慢慢出现,他走的很慢,步伐有几分威严,面容肃穆。

    “草民叩见大人!”

    “学生等见过大人!”

    大堂之上,没有功名的黔首纷纷叩拜。那些读书人打扮的士子们,则是抱拳躬身行礼。

    “哼!”老爷子低声哼了句,“排场不小!”

    暴昭走入大堂,目光威严的环视一周,直接落在朱允熥和老爷子那边。

    朱允熥遥对他,缓缓点头,后者心领神会,也微微点头。

    然后,暴昭走到几个老人面前,亲手把对方扶起来,“老人家请起,不必多礼!”

    说着,又转头看着堂上几个读书人,“尔等何人?”

    “学生等,都是国子监的学子!”那几个读书人中,一人开口道,“恰好在案发处旁边的茶楼吃茶,听闻大人堂审,冒昧前来!”

    大明律,有功名的读书人,有见官不拜的特权,所以在堂上他们都是鞠躬行礼。

    “唔!”暴昭点点头,“尔等既是国子监的学子,不在学府苦读,出来喝甚茶?”

    “大人教训得是!”学子们再鞠躬行礼。

    暴昭又对叩拜的众百姓说道,“都起来吧!”说着,走上官椅,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拿着醒木一敲,“带人犯!”

    “带人犯!”

    铁链哗啦啦的响,身上还沾着血,神色狼狈的六子被带了上来。

    “跪下!”一个衙役在他腿弯处踹了一脚,六子噗通一声跪下。

    此刻他脸上已没有方才杀人时的狰狞,满是惶恐和不安,脸色惨败。

    “人犯姓名?”暴昭大声道。

    六子结结巴巴,“六子!”

    “大名!”

    “王六!”

    暴昭点点头,他身旁记录审问的师爷们,奋笔疾书。

    “本官问你,方才可是你在街上,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妻子?”

    六子牙齿咯咯响,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小的杀的!”

    “为何?”暴昭又一敲醒木,大声问道,“为何杀妻?”

    “这...........”六子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甚是纠结,开不了口。

    “六子,你说话呀!”旁听的人中,茶叶摊子的老板娘撕心裂肺的开口。

    “六子,你说话呀,跟大人说实话呀!你怎么能杀人呢?你平日杀鸡都不敢呀!”老板娘身边,亲眷们纷纷开口。

    “我.......”瞬间,六子泪流满面。

    “大胆,本官审案,何人喧哗?”暴昭顿时大怒,“给本官叉出去.......”说着,见那喧哗的老板娘站在老爷子身边,赶紧开口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敢喧哗,叉出去!”

    说着,顿了顿,又对六子说道,“王六,你当街杀人,手段凶残,已是事实。其中隐情缘故,你要细细到来!”

    “小人........”六子张嘴,泪水吧嗒吧嗒掉,“没有缘故,就是看那贱人不顺眼,所以抽刀杀了!”

    看他的表情十分心痛纠结,朱允熥悄声对老爷子道,“恐怕是什么丢人的事,宁死也不愿意说!”

    “嘿!男人宁死也不愿意说的事,也就那么几样!”老爷子低声道。

    “你当真不说?”暴昭又问。

    “小人没话说!”六子哭着,大声道。

    忽然,堂外传来一个老妇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可怜的女儿呀,嫁了王六这穷鬼,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如今还被他杀了,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做主呀,我可怜的女儿呀!”

    六子霎那间回头,目光再度变得狰狞起来。

    见状,朱允熥在侧面开口道,“王六,你若不说缘故,到死也要背着杀妻的恶名!你一死了之,可想过你的家人吗?莫要让亲着痛,仇着快!”

    “大胆,尔.......”

    堂上,一个衙役头目,张口就要呵斥朱允熥。

    忽然后心一疼,那带刀武官在他后心狠狠的给了一肘,并且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正是如此!”暴昭也开口道,“杀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若有隐情,本官可以酌情减免!”说着,言语变得柔和起来,“你要知道,你无故杀妻,除了要自己偿命之外,家中人还要拿出钱财,赔给人家。”

    “小人.........小人.......”

    六子纠结半天,忽然闭着眼,大声喊,“那女子在家里偷人,被小人撞见,当场杀了!”

    嗡,大堂内外的旁听者,顿时议论纷纷。

    怪不得他六子不愿意说,原来是这等丑事!

    “肃静!”堂上衙役们齐声大喊,堂内外再次安静下来。

    “哦?”暴昭微微皱眉,“你细细道来!”

    “小人平日没有营生,靠在城里出力气赚钱,左邻右舍都知道小人,是个老实本分顾家的人!”六子哭着说道。

    暴昭的目光看向旁听的老人们,其中一人起身道,“大人,小人等看着他长大。从小老实巴交,从不惹事,赚了钱也不吃酒赌钱,都交给家里。虽是出力气的,可家里的日子也过得去!”

    六子又继续哭道,“今日,小人堂姐的摊子上,来了几位贵客,给了小人两块银元,让小人去兰心斋买点心!”

    “小人买了点心,心中想着!”说到此处,六子已是泣不成声,“小人心里想着,这么好的点心,家里的媳妇从没吃过。贵客给的钱的,买的也多,小人偷偷抽出去几块,给家里媳妇送去,让她也尝尝!”

    “于是,小人把点心分出一包来,放在怀里,朝家走去!”

    这时,六子的声音变得撕心裂肺起来,“小人一进院子,就觉得不对,大白天的门窗紧闭。等小人走到窗前,啊啊啊啊!”

    六子已经说不下去,面容狰狞,又好似刚才杀人之时。

    “小人,小人听到了里面男女之声!”六子咬牙,血顺着嘴角流下。

    “你确实听见了?”暴昭问道。

    “听见了,真真的,那贱人的声,小人如何不知?”六子咬牙切齿,“当时小人脑子嗡的一下,血直接冲到头顶,一脚踹外门!”

    “如何?”暴昭继续问道。

    “小人看到...........”六子深深的低头,似乎受到了奇耻大辱,“那贱人和街上卖肉的宋屠夫,两人在床上纠缠.........”

    “嗡!”

    人群又骤然喧哗起来,这不就是捉奸在床!

    “不可能!”人群中传来老妇尖刻的尖叫,“我女儿怎会如此,你莫要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六子回头,眼神狰狞得吓人,“自她进了我家的门,我待她如宝。一文钱的劣酒,我都舍不得吃。赚来的钱,都给了她,生怕她吃不好穿不好!”

    “可平时,她不是埋怨我没出息,就是说我脑子笨。要不就嫌我回来晚,说我身上脏!”

    六子大吼道,“这些我都忍了,想着夫妻和睦,想着她是个女人,我六子讨个老婆不易,也就忍了。”

    “可今天,撞到他们的丑事,我忍无可忍!”

    “那是我的家,她居然把人带到家里偷人!”

    “那是我的家,我每日干完活赚完钱睡觉的床,居然有别的男人快活!”

    “那房那床,都是小人用血汗换来的!他们居然.....”

    说着,再次叩首,眼睛通红,“大人,小人抓奸在床,那贱人不但不怕,反而质问小人,为何回来这么早!”

    “小人,一怒之下,去厨房抽刀出来,便当场杀了!”

    “杀得好!”老爷子大喝一声,“淫娃荡妇,人人可以诛之!”

    “对,杀得好!”人群中,纷纷有人附和,群情激愤。

    堂上的暴昭也怒不可遏,“竟有这等放荡妇人?”

    堂外人群中,再度传来老妇的尖叫,“不可能,王六你血口喷人,我家女儿,断不会如此!定是你没出息被老婆数落,脸上挂不住杀人泄愤!”

    “王六,本官问你,奸夫呢?”暴昭又问道。

    六子脸色狰狞,声音愤恨,“那姓宋的奸夫,是后街卖肉的,不知怎地勾搭上了那贱人。小人拿刀的时候,那宋贼,跳窗逃了!”说着,呸了一口,“便宜了他!”

    暴昭冷笑两声,“来人,抓那宋屠来,当堂问话!”

    几个衙役当场领命,拿着水火棍和腰刀去了。

    朱允熥听着,想了想心中道,“若王六所言属实,想必那姓宋的,如今多半是躲起来找不到人了!”

    于是,悄悄叫过李琪,“去吩咐锦衣卫,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姓宋的奸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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