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在这一等妓院的前院里,东厂番子们的气势竟然被这自称丘桐的举子,硬生生给压住了。

    一听说是兵科给事中家的公子,番子们难掩忌惮之色。

    常言道。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这位丘举人家中那位老爹虽然官不大,却因为是言官出身,是出了名的铁嘴钢牙。

    平时在朝会上斗天斗地斗空气,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参上一本,大道理讲的天花乱坠。

    这种人是当下大明最难以招惹的一类人。

    此时那丘桐见沈烈似有所忌惮,便越发得意了起来,又扯着嗓子叫道:“你若识趣便放了在下,若不然……”

    言下之意。

    你不过是一个东厂走狗。

    倘若惹毛了本少爷,少爷我便让家父参你一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还没说完。

    沈烈便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抬起大脚丫子便向着这嚣张举子的小腹狠狠踹了过去。

    一声惨叫。

    那丘桐捂着小腹好似虾米一般倒了下去,又骨碌碌的滚了几圈,腿一蹬便不动了。

    将人一脚踹翻在地。

    沈烈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翻了个白眼,冷漠道:“枷起来……示众三日!”

    刑科给事中家的公子是吧?

    老子抓的就是你!

    死寂中。

    沈烈便又森森道:“出了事……自有本官兜着!”

    众番子呆看着死狗一般晕厥在地的丘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便一拥而上。

    咣当一声将枷锁拷了上去。

    “带走!”

    呼喝中。

    番子们将人事不醒的丘公子拖了下去,然后便只见千户大人不紧不慢的踱着不知,背着手,走向了那群花容失色的姑娘。

    燕瘦环肥,高矮胖瘦不一的江南女子们,随着沈烈威严的目光扫视过来,有的赶忙赔笑,有的低头不语。

    沈烈嘴角微微一咧,却不由得在心中骂骂咧咧起来:“这姿色,这身段……这大明的读书人可真会玩!”

    从十几个姿色上佳的姑娘面前走过。

    沈烈又盯上了一位身材高瘦,看上去气度不凡的士子,便缓步走了过去,那士子清瘦俊朗的面色大变。

    却又无处躲藏。

    直到。

    沈烈森森的看着这位器宇轩昂的公子,幽幽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你爹又是谁?”

    该不会比丘公子还牛吧!

    这位公子的气度涵养倒是比丘公子好多了,只是偷偷看着沈烈,一脸的欲言又止。

    沈烈见他如此,便笑着道:“阁下莫非有难言之隐么,不说也罢,本官稍后自会查你的籍贯。”

    这天下间的举子么,在礼部都有档案的,任你再怎么想要隐藏身份,只怕也逃不过一个公然嫖妓的罪名。

    高瘦公子无奈,只好抱了抱拳,含糊着道:“在下江苏举子顾允成……请这位大人行个方便。”

    刚开始。

    沈烈还没当回事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哦,原来是顾公子呀。”

    等等!

    猛然间。

    沈烈觉得顾允成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曾相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在哪本小说里见过。

    好像还是个名人。

    撇了撇嘴。

    沈烈上下打量着此人,奇道:“阁下家中可有亲朋好友在朝中做官么?”

    这么一问。

    顾公子便红着脸,支支吾吾起来:“家兄宪成……如今忝为户部主事……此事与家兄无关,大人莫要问了。”

    而此时。

    沈烈当场便愣住了,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天雷劈中了。

    “谁?”

    沈烈走过去,狐疑道:“你哥是谁……顾宪成?”

    总算这位顾公子懂得些廉耻,也不敢否认,便只是冲着沈烈直抱拳,那神情似乎在恳请沈烈放他一马。

    感觉被天雷劈中的沈烈心中一阵狐疑。

    想起来了。

    这货他哥竟然是东林先生顾宪成,东林书院的创办者,这个叫做顾允成的,似乎也是东林八君子之一。

    万万没想到。

    竟然在第一家一等青楼中便逮到了这样一条大鱼。

    将神色一整。

    沈烈挥了挥手:“抓起来!”

    瞧着手下的番子们将顾允成,和他的一帮同窗好友推推搡搡的带走了,沈烈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这事儿闹得。

    这可真是意外的大收获呀。

    收拾了一番凌乱的心情,沈烈在这三进的大院子里转了一圈,将眷恋于美人怀中的士子权贵们一网打尽之后。

    便又不紧不慢的走向了下一家。

    这一夜。

    在东厂和锦衣卫的联合执法之下,随着一家家青楼妓馆被扫荡,昔日繁华无比的八大胡同乱成了一锅粥。

    直到东方破晓。

    天尚未亮。

    宵禁也还没有结束。

    内城的一条条街道上,家家户户的大门便敞开了,穿好了官服的大人们匆匆用过了早膳便走出了家门。

    走向了停在府门外的一顶顶轿子。

    然后披星戴月的前往午门准备上朝。

    按照大朝会的规矩,悬而未决的大事要接着议。

    于是休息了一夜的大人们又打起了精神,做好了长期奋战甚至挨廷杖的准备,非要逼得少年天子让步妥协!

    在万历朝这是常态。

    随着群臣聚集到了午门。

    同时间。

    坤宁宫。

    该上朝了。

    在皇后和宫女们的服侍下,朱翊钧也早早爬了起来,换上了龙袍,准备好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朱翊钧还不信了!

    这个世上还有廷杖打不服的言官!

    他今日已经打算好了,必然要大开杀戒了!

    眼看着一场大风波越演越烈,王皇后嘴唇都有些干裂了,却无可奈何,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太后身上。

    皇上才刚上了御辇。

    王皇后便奔着太后的慈宁宫去了,可来到了太后寝宫,才发现太后病怏怏的还没有起床。

    李太后本来是要强撑着爬起来的。

    可是。

    一阵疲惫和虚弱让她娇躯战栗,天旋地转过后便晕倒在床榻上,吓得王皇后赶忙将御医传了进来。

    于是在金水桥潘凛冬的寒风中,似乎大明朝局向着失控的方向滑去,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此时。

    手足无措的王皇后突然看到了寝宫门外,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正在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着。

    王皇后认得这个小太监是司礼监的人,便黛眉微皱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赶忙向着皇后行礼,然后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再然后。

    王皇后的一双美目便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这神情,便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古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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