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居正低低的咆哮,声音虽有些虚弱,身形虽然十分消瘦,可是这西苑内外。

    这京城。

    这天下的人心却似乎抖颤了起来。

    宵小之辈。

    噤若寒蝉。

    在这一刻,那个敢与天下人为敌,敢动辄训斥天子,权倾朝野的一手遮天之帝国权相又回来了。

    这一刻。

    整个天下,乃至西北,塞北都在震颤。

    而张居正清瘦的脸上也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连呼吸急促起来,开始气喘吁吁,不知是虚弱还是剧痛,让他干瘦的身体完全靠在了女婿身上。

    尽管如此。

    那威严的目光却好似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宁河王,晋王府中人,还有张四维战战兢兢的模样。

    十余年的威严,非一朝一夕之功。

    天下宵小。

    为之胆寒。

    不多时。

    张居正缓了缓,便又暴怒道:“请陛下拟旨……发往鞑靼人的归化城,问一问那顺义王……叫他将族中各部约束好,若不然……胆敢冒犯我皇明虎威者……我皇明天兵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就是要递国书宣战了。

    而这国书上,通篇便只有两个字。

    “开战!”

    倘若别人说这样倒也罢了,那顺义王未必会害怕。

    可这话是张居正说的,他既然说了寸草不生,那一旦开战,归化城内外的鞑靼人,必然是要通通死绝的!

    可以想见的是,当这大明的国书送到了归化城,顺义王,鞑靼各部必然是噤若寒蝉的。

    张居正的怒火岂是轻易可以平息?

    顷刻间。

    西苑内外的御林军精神大振,那腰杆便不由自主的挺直了。

    风雨中。

    沈烈心中明白,随着辽军,浙军出兵五万,一路驰援宣府,大同,宁夏卫,另一路出辽西,威慑漠南。

    九边稳了,西北也稳定了。

    “请陛下拟旨!”

    喘息着。

    张居正又怒道:“当褫夺洋河王爵位……这是要谋朝篡位么……本辅……这还没死呐!”

    沈烈赶忙应是,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赶忙将岳丈搀扶进了轿子里。

    而此刻。

    这大明第一名相已是大汗淋漓。

    十分虚弱。

    沈烈心中一揪,忙道:“岳丈觉得如何?”

    张居正虽剧痛难当,却向着沈烈露出了微笑,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便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沈烈强自镇定,赶忙向着张简修和一干护卫挥了挥手,轻声道:“快……送太师回府。”

    随着那八抬大轿缓缓离去。

    秋雨中。

    放眼望去是一片萧瑟。

    而大明王朝隐忍了十年的战争机器,随着张居正的暴怒,似乎徐徐开动了起来。

    踩着泥泞。

    撑着伞。

    沈烈快步走进了不远处的皇帝别院中,推开门,便瞧见了好似从噩梦中醒来的少年天子。

    此刻如蒙大赦一般瘫坐在了龙椅上,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

    沈烈上前几步,低声道:“陛下。”

    此刻。

    从噩梦中惊醒的朱翊钧,竟不敢直视沈烈灼灼目光,却不知为何,十九岁的万历皇帝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沈烈幽幽一叹。

    终究是皇上太嫩了,镇不住这天下呀。

    不再多言。

    沈烈低声道:“臣……告退。”

    而朱翊钧并未挽留,只是怔怔的瘫坐在龙椅上发呆。

    出西苑。

    沈烈行色匆匆,也顾不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便将邮纸伞扔给了护卫,自己翻身上马,在雨幕中疾驰而去。

    片刻后。

    太师府。

    一片忙乱中。

    陷入昏迷的张居正,情况已经十分不妙,似乎已经到了弥留阶段。

    卧房中一片混乱,传来了女子的啜泣声,而沈烈和张简修,在门外焦急的踱着步子。

    直到定州名医马金堂从房中出来,二人便赶忙迎了上去。

    “如何了?”

    急切中。

    马金堂眼神黯淡。

    摇了摇头。

    而沈烈的心便沉了下去,向着张四哥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将马金堂拽到一旁,低声道。

    “他老人家……还有多少时日?”

    四下无人。

    马金堂低声道:“短则一月,长则一旬。”

    张简修虎躯一颤,顿时泪如涌泉。

    而沈烈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死寂中。

    张静修从卧房中跑了出来,那婆娑的泪眼转了一圈,便快步向着沈烈扑来,用一双粉拳狠狠的捶打着沈烈的胸膛。

    泣不成声。

    “明知父亲抱恙,你还让他……呜呜……”

    而沈烈则面如死灰,任那粉拳落在了身上,等到她打累了,带着哭腔扑入自己怀中。

    大明的天眼看着就要塌了。

    而沈烈却咬着牙,向张四哥低声道:“此事……府中上下当守口如瓶,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此事若传扬出去,则天下震动,才刚刚稳住的局面便又乱了,一切努力便会付诸东流。

    随着脸色阴沉的张简修点点头。

    踉跄着走了。

    沈烈便又轻抚着爱妻柔嫩的粉背,低声安抚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天,整颗心便好似沉到了谷底。

    而天地之间是一片昏暗。

    数日后。

    北镇抚司。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而随着张居正出面,浙党主持的内阁出奇的配合,连个屁也不敢放,也不敢下班之。

    户部老老实实的调拨了银两,粮草,兵部也将几个军械库打开了,十年来囤积的火器,火箭车,战马,甲胄……

    开始大量调拨给前线。

    而官厅中,沈烈,张简修,与昨日进京的戚继光围坐一团,商量起了九边和西北的局势。

    沉默中。

    张简修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道:“戚帅见过万岁了么?”

    戚继光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丢了魂的少年天子十分配合,已经下旨让这位在密云坐冷板凳的大明军神出山,出任三边总督。

    总督山西,山西,甘肃,宁夏几省军务。

    总揽军权。

    说起来三边总督这个极为重要的职位,早在十年前就该戚继光来担任,可是……

    从弘治朝开始,文贵武贱的清醒越发严重,自从有了三边总督这个职位,就一直由文臣来担任。

    说起来让人直皱眉头。

    这个相当于西北前敌总指挥的职位,一直以来,都是由文官集团把持,第一任三边总督叫做王越,官职是……

    左都御史。

    是个翰林出身的言官。

    可是一个翰林,都御使会打仗嘛,他能当前敌总指挥嘛,那自然是不会的,于是一通瞎指挥过后。

    前线明军被坑惨了,实在难以忍受。

    纷纷上奏。

    面对前线将领的抗议。

    懦弱的弘治皇帝只好妥协,又或许是文官集团,也知道自己不是打仗的材料,便只好又把这个职务给撤掉了。

    一直到了嘉靖四年,西北再次糜烂……

    朝廷只好再次设立三边总督一职。

    秋雨连绵中。

    不远处。

    讲武堂中,如往常一般

    而沈烈一步步走向了龙椅,

    太师如何了?

    沈烈眼神一黯,轻声道:“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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